皇宫,奉天殿。
姜星火一路走来,明显感觉到,连日的暴雨让本就地势低洼的宫城,在排水问题上更加窘迫了起来.
最糟糕的,地下水还在不住地“咕噜咕噜”往外冒。
排水管道已经彻底失效,宫女和宦官们,提着水桶冒着暴雨往外清理臭水,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宫城是在被填平的燕雀湖上建造的,虽然采用了打入木桩,巨石铺底,以及石灰三合土打夯等方法加固地基,但三十多年过去了,日久之后仍然出现地基下沉,如今连下了几天的大暴雨,宫内就形成了内涝。
于是乎,被垫起来的三大殿,仿佛成了汪洋中的孤岛。
几名内廷的太监、少监,都站在廊檐下等候着皇帝召见,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样的事情。
“国师大人!”
“嗯。”
姜星火淡漠领首,迈着沉稳的脚步,穿过长廊直达大殿。
刚到奉天殿门口。
“把那个贱婢拖出去斩了!”
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让站在廊下的几名高级官宦都吓得缩紧脖子,心里暗想,又有谁招惹到皇帝了?
景清和梅殷的脑袋,可是还被长竿挑着,悬挂在洪武门城头上呢,这几日雨淋下来,都被泡囊了。
“行了,都给朕滚!”
惊慌失措的宫女们走了出来,宫里的服侍永乐帝的太监轻轻地合上了门,廊下的高级宦官们得到了通知,便晓得接见的计划取消了,也纷纷倒退着离去。
过了片刻。
“吱呀”殿门被缓缓推开,一位身着赤红色龙袍的男子从内走了出来,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浓重的愁云,正是朱棣。
“国师?”
朱棣正看到姜星火双手拢在袖中,正在等他。
“陛下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姜星火低头看着靴尖问道,这几日路湿却是穿不得婶娘做的布鞋了。
“还不是松江诸府的事情!”
朱棣摩擦着左槽牙,同样拢起手,与姜星火一起看着外面的大雨,边看边说道。
“治水、赈灾、平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一群虫豸!”
说罢,朱棣递给姜星火几份奏折,这是从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等太湖圈沿线的诸府送上来的灾情汇报。
姜星火匆匆浏览了一遍。
总的来说,嘉兴府和湖州府,这两个太湖以南的府,受到的灾情比较小,而在夹在长江和太湖之间的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则比较严重.尤其是松江府,受的灾情最重。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下大雨导致长江水位暴涨,支流缺乏疏浚,使得洪灾泛滥,淹没农田;也同样会导致太湖和江南众多水泽范围的扩大和溢出,遭殃的还是周围的农田。
姜星火笑道:“恐怕不是做不好,而是不想做吧。”
朱棣不漏痕迹地用余光瞥了姜星火一眼,刚才的愤怒都是装出来的,就等姜星火这句话呢。
朱棣的用人原则一贯如此,好用就往死里用。
前几天国师祈雨成功,舆论瞬间翻转,狠狠地打了朝臣一次脸,当时还有人拿北宋国师林灵素的祈雨事例来说酸话,结果第二日,《邸报上又公布了热气球和碘化银的原理,可谓是双重打脸。
朱棣非常爽,身心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舒畅。
自从靖难起兵以来,被文官们骂了五年了,终于有一天,他能还嘴了。
而这一次,他不仅要还嘴,还要光明正大地杀人。
朱棣会意问道:“此言何解?”
姜星火扭过头来,干脆说道:“民乱这种事情,若是云贵那种地势复杂且多土官土人的地方会发生我信,可江南腹心之地,哪有那么容易就生了民乱?”
“江南可不是什么造反的好地方周围连个像样的山脉都没有,地势一马平川,难道要靠着河网和湖泽作乱吗?”
“再进一步说,官府,或者说士绅,在江南的力量可谓是根深蒂固,从人口到土地、文教,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士绅没有被大规模波及,怎么短短几天时间,下面的百姓就发生民乱了?连几天的存粮都没有吗?”
朱棣对于姜星火的回答很满意,姚广孝早就给他点出了一个思路,一个借着洪灾做大事的机会,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突然,民乱可谓是再好不过的由头.闹了民乱,朝廷可就得出兵了。
“国师的意思便是,有人故意引诱下面的百姓闹乱子?他们是想对朕表达不满,还是对变法表达不满?又该如何应对呢?”
姜星火恳切以对:“治水、赈灾、平乱,其实都是一回事。”
“喔?国师不妨细细道来。”朱棣眉梢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