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就是泉州,泉州就是潮州,这句话在当前,对于我军而言,单论是没错的。因为广东还有尚耿二藩,麾下强军两万,以及数万地方绿营,他们还需要分兵粤西,防范广西的李定国军,因此与泉州之清军也大抵相当。
但若是将潮州和泉州放在当前的天下大局之中,攻取潮州和攻取泉州的意义,便又完全不一样了。”
郑成功在诸将的注视下,并没有继续局限于闽南粤东一隅,他用手指向了大明的中心,亦是湖广的中心——武昌,然后手指随着口中的话语开始在地图上移动。就像绝大部分领导一样,郑成功说话自然也有那种看似高瞻远瞩,实则虚张声势的语调。
“若以当前之天下大势而论,孙可望,李定国出云贵,进军湖广,克复广西,本藩亦当先通粤东,于广州会孙李之师,而后共议“东西合击,齐头并进”之策。
孙可望取洞庭,逼武昌,李定国出江西,下鄱阳,两军合于武昌,九江,直取江南。本藩挥师北伐,取舟山,崇明为跳板,克镇江。届时三军会合,夹击南京,则大局得定,天下恢复,鞑虏驱除!”
郑成功仗着自己目前还开着的“上帝之眼”,对全国的局势有着独一无二的了解,一番高屋建瓴的话,便把所有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了。特别是这位藩主半月前还成功预测到了北风,并设计用之破敌了。
信任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郑成功要利用自己的蝴蝶翅膀还没煽起龙卷风,历史还没变得面目全非的时间窗口,由弱变强,为灭清打下一个大大的基业,在天下间都建立不可撼动的威望。
“然而,鞑虏毕竟兵强马壮,实力强悍,又有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等汉奸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绝非一朝一夕可灭。
更不必说,孙可望,李定国以西南一隅抗拒天下,早已经竭力,两人若同心戮力,守望相助,事情还尚有可为。
可是,据本藩所知,这两兄弟如今已有离心争权之势。不难预见,满洲八旗兵一到,其在湖广必然再难有进取,甚至极有可能会被清军各个击破。”
长桌两边站着的众人都没想到国姓爷会突然话锋一转,局势也由一片大好突然间变成了黯淡无光。不过,他们知道,国姓爷绝对还没有说完,也绝对不是要说这些话来打击他们的,所有人依旧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清军入关多年,精锐损伤惨重,实力早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而孙可望,李定国养精蓄锐五年,也绝非可以一战击溃,两边最终必成相持之势。
而既然湖广不能进取,大军难以向北,兄弟又离心离德,李定国占据的广西,还是穷苦之地,那他要开拓局面,便就只能东征广东了,此为友军。潮州的郝尚久,清廷对其本就是暂时招抚,如今已然开始卸磨杀驴,其必不会坐以待毙,此为内应。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西南的局势厅中诸将其实都不甚了解,便是洪旭和冯澄世两人,也只不过是略知一二罢了。明郑的情报网主要集中在浙闽江南,以及北京,所以他们对于郑成功所说的这些话,一时难以判断对错疏漏。
郑成功又接着说道:“广东不过尚耿二藩,能战之强兵仅有两万,而李定国军足有百战精锐三万余,我大军只需派精兵一万开赴潮州,汇合郝尚久,到时候潮惠二府唾手可得,吴六奇,黄应杰之流则不足为虑。
届时,尚耿东西难以兼顾,本藩再派水师封锁广州,助战李定国,则广东全域必然可以全复。而广东一旦克复,东南清军必然心胆坠地,不敢再战,到时大军回师,还能乘胜直取汀州,漳北。
至此,广东兴复,西南,东南连成一体,全盘可活。在西,我军能与李定国军互成倚靠,在北,又有崇山峻岭与江西相隔,我军也将从三面邻敌到一面距敌,再无后顾之忧。
而孙可望在湘西,四川,李定国在广西,粤北,本藩在闽南,遥控舟山,崇明,牵制江南,清廷五面受敌,兵力必然捉襟见肘,更休想再得片刻之安宁。
正因为如此,本藩才说,若是单单只看一州一府,潮州和泉州并无差别,但若是着眼全局,那潮州便不只是泉州了,还是全国这盘大棋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拿下潮州,才能拿下惠州,尚耿二人才会畏惧不敢固守广州,我大军也才能获得强军之粮饷,这才是咱们能真正立足于东南的关键。”
郑成功一口气将这段时间酝酿在心中的话都说完了,虽然中间不可避免地遗漏了一些让他的话术更具气势的内容,但好在最为关键地方,他都有提到。
“末将明白了,单单以咱们自己的力量,很难扭转当前的困境,孙可望和李定国两兄弟是如此,咱们也是如此。如果不能与李定国形成合力,拧成一股绳,便难以击败清军。藩主果真是天纵奇才啊!”
黄廷又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并且迅速提炼出了郑成功话里的核心意思,听得王秀奇,周全斌等人一阵眼红,他们打仗不输黄廷,但是在领悟郑成功的话这方面,却是差得远了。
“正所谓分则败亡,合则兴盛。我大军若是与李定国军合力,军势之强势,足可撼动半壁江山。我等皆是一叶障目,困于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了。
如今得到藩主的点拨,着眼全局,猛然间就豁然开朗了。下官以为,藩主与李定国并力恢复两广,攻打潮州,然后强军扩武,分路北进,攻取福建,江西,进军江南,实乃上上之策。”冯澄世替所有人的自我检讨和对郑成功的奉承都恰到好处。
“这八年来,朝廷的大军并非不能和清廷一战,可却屡战屡败,常常被各个击破。究其根本,便是接连不断的内讧党争,使得原本就不占优势的军力白白损耗。”郑成功想起自己穿越前读过的南明史,血压顿时就蹭蹭往上冒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赞同,看着忽然蹙眉沉思的国姓爷,也想起了当初在其他人手下时候的经历。
“郝尚久此人确实颇有骨气,当初末将因为家人部属,不得已委身于鞑清之时,便被尚可喜逼迫,最终无可奈何,只能劝其降清,郝尚久犹豫了许久,为了手下数千将士的性命,才最终含泪剃发。
虽然我大军之前和他有矛盾,但其势单力薄,李定国鞭长莫及,起事之后他绝对会向藩主求援,开门迎接,所以诸位将军不用担心事情有变,我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王秀奇和周全斌偃旗息鼓之后,被拍了拍手的赫文兴见情况不对,并没有和之前商议的那样继续支持进攻泉州,反而是帮郑成功把内应给落实了,让其他人无话可说,随便也洗白了一下自己当初的黑历史。
“可进军潮州,必然要选拔上万精悍,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如此规模的大军行动,清军必然有所察觉。
而且,行动一旦开始,没有数月之功,绝难成功,若是到时清廷趁虚进攻漳州,大军岂不是依旧进退维谷。功亏一篑?”甘辉抓了抓头,出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