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见老妇神情凄楚,心中怯了,悄声说道:“奶奶,我们回去吧!”
张飞紧握玉佩,身子颤抖,道:“回去,回去。”
一路无话,张飞和孩子静静走进竹屋,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终是孩子心性,耐不得寂寞,只听那孩子问道:“奶奶,你刚才为什么伤心呀?”
张飞听后,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四十年了,早也该知道相思无用,怎么人越老越是放不下呢?罢了罢了,冤孽啊冤孽。”
那孩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又怎懂得那许多男女之情,只道是玉佩惹得奶奶生气、伤心,一把就将玉佩砸在地上,嚷道:“坏玉儿,害奶奶那么伤心,看我砸烂你!”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顿时碎的四分五裂。
那张飞愣了一愣,心中想:“玉儿如此坚硬,却也无法保存长久,何况人心难测。我虽是等了他四十余年,又岂知他不会移情别恋?哎,我等了他一辈子,无论如何,只盼再见他一面,便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此处,脸上不由得显出笑容。那孩子见张飞笑了,心中也开心不已,嚷道:“奶奶,你不伤心啦,那好极啦,暮儿吹笛子你听。”
张飞微笑着将孩子拉到跟前,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柔声说:“乖暮儿,今年你有十五岁了吧,再过些日子就要行弱冠之礼了,哎,奶奶老啦!不知能否陪你到那时,今日奶奶就给你取个字吧。”
只见她取下手腕上的玉镯,轻抚之下说道:“死生契阔,与之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愿卿珍重,吾常念之。哎,我又何不常念于你呢?”
过了一会儿又道:“暮儿,你从小就和我生活在一块儿,既不知你父母姓氏,从今而后便随我姓施,奶奶给你取了一字,叫常念,你以为如何?”
孩儿高兴叫道:“施暮,施常念,奶奶,这名字真好听,是什么时候意思呀?”
老妇道:“什么意思……奶奶人到暮年,喜得你这么一个乖孙子,自应常常挂念着你,只盼来日你遇上心爱之人,也要常常挂念着她。暮儿,要记得奶奶的话。”
施暮点了点头皮道:“孩儿知道,孩儿定当铭记奶奶的话。”
妇从叹了口气道:“如此甚好,甚好。”
三个月过后,施暮正自练习回风剑法,只见张飞提了竹杖不疾不徐挥来一棒,施暮转身一隔,左手转了半圈,向张飞拍去,张飞也不闪避。
挥动竹杖直点施暮左掌,施暮斜身一跃,跟着左脚轻点,回身反刺,这招正是回风剑法的第一式飞燕回翔,张飞赞道:“来得好,尽使出后面六招让我瞧瞧。”
施暮道了声是,竹棒或劈或刺,或撩或点,所攻之处,尽是老妇下盘。只见老妇向后一跃,随即双足向地一蹬,腰肢一摆。
竹杖似一柄利剑直刺施暮手腕,施暮手腕受制,剑招再也使不出来,只好弃了竹棒惭愧道:“孩儿败了。”
张飞收杖叹道:“我回风剑法变招奇多,短短几月有你这般成就已属不易,只是奶奶恐怕再没时间表陪伴于你,今后只有你自己参照石壁图画仔细揣摩了。”
施暮奇道:“什么时日不多,奶奶你要到哪里去?暮儿陪你去呀。”
张飞道:“到哪儿去,自是到最想去的地方去。”张飞边说边面向远方,满是既喜悦又担忧的神色。
施暮道:“奶奶,那我……。”
张飞摆了摆手道:“好啦,别多说了,暮儿,奶奶恐怕没法照顾你啦,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记住奶奶的话,别让别人伤心”,说着竟不由落泪。
施暮听了大奇:“什么别让别人伤心?难道是我惹奶奶伤心,奶奶不要我了?”
刚想相问,只见老妇转身走进自己屋子,随手关了门,再无半点动静。
这一夜,施暮怎么也睡不着,心中不停地回想着奶奶白天所说的话,正自疑惑,突闻房门“吱呀”一声,被微微推开,“游”进了一个黑衣人,施暮连忙合眼装睡,一边闭气听声。
黑衣人缓缓坐上床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施暮启眼向黑衣人一瞧,只见她满头的白发,但却眉目秀丽,不是奶奶又是谁?!
施暮心中更是疑惑,正想发问,忽见黑衣人拉起面罩,一个疾步,闪身跃出了门缝。
老妇呆呆望着地面,只若未闻,口中低吟:“鲁郎,这四十年来,你骗得我好苦,现下你也不必自责,我这便来陪你了。”
只见老妇擦了擦眼泪,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从怀中取出一把铮亮的匕首,滋的一声刺入胸膛,鲁肃等人看得呆了,一时之间竟无一人上前阻拦,老妇支撑着捧起灵牌,贴在脸旁,眼中柔情无限。
“奶奶,奶奶!”
正在这时,人群中窜出一个青衣少年,一边大喊,一边扑向老妇,将老妇扶靠在自己胸前。
鲁肃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一老一少二人,突然一惊:“这不就是竹林中碰到的二人吗?
”心中不免嘀咕:“原来是他们,不知父亲与这老妪有何渊源?”
只听那老妇轻声说道:“暮儿,奶奶对不起你,现下奶奶是不行了,你要记住奶奶的话。”
施暮心中悲痛,哭出声道:“暮儿知道,奶奶你不要死,暮儿吹笛儿给你听。”
老妇抚摸着施暮的脸庞,柔声道:“暮儿听话,暮儿是乖孩子,等你回到竹林将剑图记熟后勿须将图刮去……,还有,福建武夷山上……”声音越来越低。
施暮听不真切,急忙问道:“奶奶,什么武夷山,什么……”
只见老妇嘴角含笑,竟已气绝。
施暮见状,再也忍耐不住,抱紧老妇大声哭嚎。
鲁肃听闻老妇遗言,心下惊疑,暗自对跟来保护他的心腹亲兵密言:“快去禀明都督,看都督如何定夺”。
亲兵领命去了。
鲁肃趋前一步,伸手搭上施暮肩头,轻轻抚动一下,缓缓地说:“孩子,别难过了,生死自有天数,你奶奶愿走,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顿一顿,又轻轻地说:“闹了那么久了,也饿了吧,先去用个膳食,我们再来商量处理后事吧。”
施暮毕竟年幼,早已饥肠辘辘,眼见变故仓促却也无甚主意,虽然伤心却也点头称是,回鲁肃道:“谢谢老爷,只是我奶奶……”
鲁肃望一眼施暮,再看看张飞,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哎,想来你奶奶与家父颇有渊源,我自当厚葬你奶奶,这事我自当尽心安排,你不必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