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某处小宅院里,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正蹲在廊下,看着正煮着药材的小火炉。
这处小宅院里,住的就是叶琼那自请出族的四叔叶祖辉一家。
先前,叶琼和二伯叶禅衍达成了一致,将无家可归的叶祖辉一家安置在了这处小宅院中,叶家各房各派了几个下人照顾他们。
叶祖辉胯上的伤倒是养好了,但身体却差了许多,这才入了冬,就又染了咳疾,每日里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惹得这几个下人叫苦不迭。
小火炉上的药罐正冒着热气,年纪稍小一些的丫鬟等不及,手一伸就被年长些的另一个丫鬟拍开了手掌,斥道:“小蛮,这药罐盖子不到时间可是不能打开的,不然会伤了药性。”
名叫小蛮的丫鬟吐了吐舌,谄媚道:“翠袖姐姐,你懂得可真多,难怪三老爷会把你派来照顾四老爷。”
翠袖倨傲地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却缓和了不少,和小蛮主动说起了话:“咱们被派到这里来服侍四老爷,自然是要懂得多些的。”
小蛮一听,猜度着她这马屁应当是拍到了位,便笑着试探道:“姐姐这样聪明,先前就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想来三房那边也舍不得姐姐一直待在这里的,昨日叶管家来了一趟,就是要把姐姐带回去的吧?”
翠袖冷笑一声,说:“叶管家哪是来带我走的,他不过是来见四老爷的罢了。”
说着,翠袖又用蒲扇遮住了嘴巴,神神秘秘地向小蛮八卦道:“我听说啊,四老爷是犯了事才被扔到这里来的。昨天叶管家来的时候,我不是进去送茶水了吗?那时,我隐约听到四老爷在骂二老爷说话不算话什么的,又求着叶管家把大老爷请来,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倒是想回去,四老爷喊大老爷过来,也许就是想道个歉回叶府,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也能一起跟着回去。”
小蛮心中咯噔一声下又和翠袖说笑了几句,就离开了,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翠袖讥讽一笑:“想从我这打听消息?也好,我正有消息要借着你的嘴巴传一传呢。”
而另一边,小蛮果然如翠袖所说,将翠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曹妈妈。
曹妈妈是姜氏从娘家带来的管事妈妈,在叶家二房这批被派来服侍的人里自有威严。听了消息,曹妈妈的眉峰高高耸起,先从手上褪下了一个银镯子,打发走了一脸期待的小蛮后,立刻找了个借口出了宅院,将事情先报给了叶家二房的管家姜逸,姜逸听后不敢怠慢,又将事情亲自报到了叶禅衍处。
叶禅衍听了禀告,面上闪过狠厉之色,对姜逸说道:“既然我那好四弟不安分,喜欢自己找死,那么也就不用留他到明日了。”
姜逸会意,将一包药粉塞到了等着消息的曹妈妈手中,脸上虽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比:“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药粉了,怎么用,应当不用我教给你吧?”
曹妈妈打了个寒颤,见姜逸仍盯着自己,只敢应下收好了药粉,匆匆赶回了小院。
姜逸又被叶禅衍喊了回去。
叶禅衍正由着姜氏替他换了件出门的衣裳,向姜逸吩咐道:“去准备一份礼,跟着我去鸿胪寺少卿谢大人的府上一趟。礼物要备得厚些,我们是要上门结亲的,可不是去结仇的。”
正给叶禅衍系着腰带的姜氏抬头看了叶禅衍一眼,叶禅衍低头说道:“你放心,我是去给琴儿说亲的,玫儿的亲事,我另有安排。他们三房不愿结的姻亲,我们二房可是乐意得很。也不知这事情谈成后,三房会不会后悔呢?”说完,叶禅衍便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姜氏替叶禅衍理着衣领,笑着说道:“那么,我就等着老爷的好消息了。”
叶禅衍换好了衣裳时,姜逸也已经将礼物备好放上了马车。
叶禅衍前脚刚踏出门,一直派人盯着二房的叶琼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叶琼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听了消息,只挑了挑眉,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后,才向来禀报的叶二吩咐道:“去给大伯父送个消息,就说四叔病危了吧,请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去四叔那里一趟。”
叶二应下。
叶琼低头看着棋盘,棋盘上黑子占了上风,白子被吃了大半,似乎岌岌可危。叶琼伸手,又落下一个白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逆转,原来白子的示弱,不过是在做局而已,诱敌深入,然后分而化之,最后蚕食殆尽。
叶琼摆手让杜鹃收了棋子,笑着对杜鹃说:“走,我们也去我那好四叔那里看看,今晚,可有一场好戏呢。”
……………………
已是亥时。
叶祖辉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每回都是刚有了困意,喉间的痒意就窜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大咳起来。咳几声后,喉咙也会舒服一些,但没过一会,那痒意就又会袭来,折磨得叶祖辉夜不能寐,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又是一番咳嗽,叶祖辉索性坐起身来,嘶嘶地喘着气,瞪着床帐数着数,期望能用这样的蠢法子让自己睡着。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本来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推了一下,刚想叫骂,就看清了来人正是他最惹不起的曹妈妈,硬生生将辱骂吞回了肚子里,嗫嚅道:“曹妈妈,你来做什么?”
曹妈妈笑着将床帐挂了起来,端起冒着热气的药碗吹了吹,说:“四老爷,我是来给您送药的。大夫说了,这药要每隔三个时辰喝一回的,你不记得啦?”
“是有这么回事儿。”叶祖辉狐疑地说道,“但是,送药的不是一直都是翠袖吗,她人呢?”
“翠袖姑娘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所以才把事情交给了我。”曹妈妈一面说着,一面亲手将药碗捧到了叶祖辉的嘴边,见叶祖辉仍然有些怀疑,甚至自己尝了一口那汤药,说:“老爷,趁热赶紧把药喝了吧,凉了可就没药性了。”
叶祖辉心中虽然忌惮着曹妈妈是二哥叶禅衍的人,但见曹妈妈笑容和煦,甚至亲自试了药,便放下了心,伸手接过了药碗。
正在叶祖辉要饮下那汤药时,厢房的门被唰地一下打开,叶祝锦大喊道:“四弟,别喝!”
叶祖辉的手一颤,汤药洒出了大半,震惊地看向了曹妈妈。
曹妈妈已经来不及为叶祝锦的到来惊讶了,她努力地抠着喉咙,抠了半晌才将那口药汁吐出了一些,狼狈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捂着肚子直哎呦。
在叶祝锦之后踏入房间的是叶琼,她的神色平淡,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场面,先从惊慌的叶祖辉手中接过了药碗,再将药碗端给了跟在自己身边、一早就请来的孙大夫看,问道:“孙大夫,你看看,这里面更有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