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锦领着魏璇一路绕过水榭回廊,到了边上议事的惜抱轩,又将下人都打发出去。
她难得有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魏璇的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今日舒昭仪那事,你可听说了?」周旖锦坐在窗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直视着他,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自从救了周家以后,魏璇浑身的气质似乎变了许多,那种刻意压制的收敛逐渐消减下去,骨子里携带的矜贵和凌冽的气息便随之显露出来,像是黑暗中伸出爪牙,丝毫不强势逼人,却又令人下意识敬畏。
「微臣知道。」他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神情平淡如常。
周旖锦抿了下唇,声音严肃下来:「本宫想问,此事与殿下可有关联?」
魏璇身姿笔挺站在门边,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回答她的话,像是某种默认。
周旖锦向来聪慧,从她邀他相谈时,他便清楚此事瞒不过她的眼睛。
那舒昭仪诬陷他的母亲,以至于如今他落到孤苦无依的境地,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私下里做了此事,本不想让周旖锦得知,以免惹她不快,可她既问了,他也不羞于承认。
「窗边风大,娘娘当心着凉。」魏璇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眼神扫下来,落在周旖锦身上。
房间不大,他三两步便到了她跟前,抬手在衣领处轻轻一扯,将身上墨色的大氅脱了下来,绕到她身侧缓缓展开,手指顿了一下,又还是将其略叠了几下,想搁在桌上。
魏璇避而不谈白若烟一事,令周旖锦心中了然。她并未拒绝他小心的示好,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替她披上。
那大氅很厚,还带着他身上残余的体温,霎时将她温暖妥帖地包裹了起来。
她沉思片刻,视线落在他魏璇替她整理系带的手指上,小声道:「恕本宫直言,舒昭仪纵然罪孽深重,可稚子无辜,殿下暂且放过他性命,待舒昭仪生产后动手也不迟。」
这三言两语很轻,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外人都说娘娘在子嗣一事上颇为注意,果然不假。」魏璇站在周旖锦身后,听了此言,似乎并不惊讶,反而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旋即,他倾身下来,俯在她耳边。
「娘娘似乎很想要个孩子?」魏璇突然低低地笑起来,气息带着暖意轻轻荡在耳盼,令她浑身的骨头骤然一酥。
周旖锦仰起头,看着他浓密睫毛下幽深的眼眸,那原本克制疏离的气质随着短短的话语,倏然变得狠戾起来,那诡谲的光芒下似乎流淌着隐隐的兴奋,令她不敢直视。
她并不愚钝,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那话里别样的意味和沉重的占有欲。
「殿下莫要胡言……」周旖锦的呼吸微微停滞,他也未再说话,一股微妙的气息徘徊在稀薄的空气里。
「微臣知错,」魏璇望着她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双颊,适可而止地抽身而出,把握着分寸,并不想令她感到不悦,「舒昭仪一时,便听娘娘的。」
「娘娘若是无事,微臣便告退了。」
如今他虽算是运筹帷幄,可终究大计未成,此时与周旖锦纠缠不清,对困在这样身份之中的他们二人而言,都并不是良策。
周旖锦愣了愣,朱唇轻启:「退下吧。」
她靠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直到魏璇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才缓缓站起身。
留下白若烟腹中的孩子,其实她心里也有考量。
周家一事过去不久,大殿上血淋淋的一幕依旧仿佛回荡在眼前,那抹不去的鲜血,就好像牵住她四肢的重担,令她无时无刻警醒着,在此政权交迭的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抗争,恐
怕满族都只有死路一条。
魏璇对白若烟的仇恨她心知肚明,可如今若将白若烟一举除去了,虽少了令她担忧的对手,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若白若烟能生下皇子,届时再借魏璇之手将她除去,留下的那襁褓中的孩子,几乎无需争取,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膝下。
夺嫡之争中,三皇子是个身体虚弱,扶不起的阿斗,而最有竞争力的四五皇子却皆不亲近周家,甚至对周家抱着敌对的态度。如今与其等候着结局,不如放手一搏,将希望寄托在那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若有机会,那孩子必将是她乃至周家手中的一把利剑,足以在混乱的时局中撑起抗衡的力量,无论最后魏璇的态度怎样,抑或结局如何改变,或许都能给周家留一条退路。
周旖锦轻轻叹了口气,解开身上不合时宜的墨色大氅,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愁云惨淡的周府里终于迎来了好消息。
周宴的妻郑氏,怀胎十月,生下了周家嫡系的长孙,为此,周府里张灯结彩,大宴宾客,许多达官贵人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