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
学生导演没料到唐湖会出这么高的价吸了口冷气。
看唐湖刚才嫌弃的表情仿佛一个十级的钢铁侠站在他面前用口型说“没出息”。
待缓过来又忿忿道:“之前有工作室联系我的时候才说要给五万,我还当是骗子你这又诳我呢,作为校友怎么连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居然已经有工作室抢先询价了?
唐湖如临大敌,生怕到手的本子飞了像个业内老油条一样拍了拍导演肩膀带他走出教室:“同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自己人能骗自己人吗?外面那些剧本工作室才是诳你的,专门用几万块钱收学生写的本子,再报几十万卖给影视公司里外赚个差价只是骗在校学生不懂行情而已。”
虽然她说话的语气极不靠谱,像美貌大灰狼在拐卖土味小红帽但道理是对的。
那些倒卖性质的工作室最喜欢骗傻学生,打着“我可以带你进圈跟大佬学习”的幌子许诺给他们机会就是想让不懂行的学生低价签全版权合同。
没毕业的学生活好又便宜还不知道业内酬劳水平大部分人觉得几万块钱已经不少毕竟首都的平均工资才六七千所以把自己卖了还倍儿高兴。
“真的?”
导演男生皱着眉听她解释完业内行情已然信了六成。
唐湖半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淡淡解释:“我报高价,是因为觉得你的剧本值这么多钱,要是质量不过关一百块都不给你。对了,你怎么称呼?”
她虽然想拿下烂片剧本的相关版权,但也不能抓住一只傻羊就拼命薅羊毛,迟早有薅秃了的时候。
“我姓梁。”
唐湖了然:“哦,梁导。”
梁同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板寸头:“什么梁导,我不是导演系的,就是随便导着玩儿。”
“我也是随便叫叫,你的本子写得不错,导演水平就太外行了。”唐湖吐槽起来毫不给面子,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还得去上课,有兴趣的话留个联系方式,回头详细聊聊?”
“……行。”梁导降格成了梁编剧,沮丧地垂着眼角记下她的号码。
两人又交换了微信号,唐湖才匆匆赶往自己所在的表演系班级,堪堪赶上排练开始。
表演系今年招的学生不多,总共分了三个班,每个班的表演大课通常是一个老师加两三个助教,学生轮流表演,导师在旁边纠正体态动作。
唐湖分在二班,主教老师姓岳,年轻时是个风度翩翩文青,哪怕中年发福也显得慈祥和蔼,不过教学时相当严格。
岳老师见只有唐湖推门进来,脸上的笑意先收了三分:“尤雅雅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他不至于阻拦学生在校期间出去拍戏,但为了钱什么都拍或者因为演技被嘲,冠上“北电之耻”“中戏之耻”的称号,整个学校都跟着丢人。
唐湖如临大敌,果断在门后立正:“……她明天绝对能回来,回来就能演,我已经把剧本给她了!”
岳老师仍不满意:“那她今天的角色空缺……”
“我演我演!”
“场地还没收拾好呢……”
“我来我来!”
唐湖忙不迭点头,作为接受过十几年教育学生,哪怕毕业多少年面对有威严的教师都有一种天生的胆怯。
这位岳老师之前还为电影风沙的篡改事件发声过,还联络几个老师一起抗议,品行相当可靠,就是卡他们这些有经纪约的学生格外严格。
换个角度想,这也是负责任的表现。
班级排练的话剧是雷雨,高中生的必读课文。
作为华夏经典话剧,这么些年都快演烂了,还改编成满城尽带x金甲搬上大银幕,但演烂的作品不代表谁上都能演得好,否则拿影后的就该是那些一年轧戏七八部的霸屏流量们了。
唐湖负责的角色是鲁侍萍,年近五十的劳动妇女,年轻时与轻佻的周家大少爷周朴园相爱生子,却惨遭抛弃。
光是抛弃也就算了,还被逼的带着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儿子跳河自杀,所以三十年后重新与周朴园相见,满心都是悲凉愤怒。
唐湖演过高冷校花,演过妖艳碧池,还演过缺爱女文青,只是没有挑战过旧社会劳动妇女,所以对这个角色充满期待,等场地准备妥当之后开始表演。
“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她套上破旧的灰蓝褂子,说台词时眼角堆着重重的疲累,虽然没有化老年妆,脊背却微微佝偻起来,展示出鲁侍萍的年纪感。
搭戏的那个周朴园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震惊,压低声音道:“……侍萍!怎么是你?”
已经死去的老相好突然出现在面前,满脸写着风霜,模样与记忆中相去甚远,谁知道是不是鬼魂索命。
“你自然想不到,我的样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唐湖漠然开口,咬字并不像演年轻人时那么中气十足,带着被生活折磨到麻木的丧气,倒衬得演对手戏的男同学完全是个大小伙子。
雷雨的这幕戏是两人三十年后第一次见面,如果唐湖是这个被始乱终弃的悲催妇人,肯定想办法捞点钱或者一刀捅死这个王八犊子就跑,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人生并非事事都能往苏爽方向发展,而且这个角色体现的是就社会制度对人的迫害,自然怎么惨怎么来。
“你来干什么?”
周朴园以为她是来讨钱的,语气警惕又暗含威胁,“谁指示你来的?!”
“是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唐湖悲愤地大声开口,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体现了无产阶级精神。
最初与老相好见面时还存着一丝幻想,最终变得悲凉而绝望,彻底认清了这个人。
俗话说人老珠黄,等上了年纪,眼珠就会变得昏黄浑浊,唐湖虽然不能用演技改变眼珠的颜色,不过略略眯着眼睛,活脱脱演出了一个麻木的中年妇女。
她从前上学的时候就演过雷雨,所以对这出戏很熟悉。
仔细想想,鲁侍萍的人设搁到现在就是一个标准的灰姑娘,跟霸道总裁坠入爱河,然后带球跑,上演了一出虐恋情深的搭戏,还有一段言情文中经典的“撕毁总裁给的支票”的桥段。
只可惜生在旧社会,灰姑娘被抛弃后只能跟总裁一刀两断,最后落个痴痴呆呆的结局。
换做现在新媒体的文风,灰姑娘虽然根据剧情需要失去了自己的子宫、腰子或者,还得被恶毒女配陷害流产,但最终总是能跟总裁长相厮守,可喜可贺。
唐湖排练了一下午话剧,入戏越来越顺畅,只等汇报演出,不知不觉到了下课时间,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教室。
她去食堂打了份小米粥,慢慢往宿舍走的时候才拿出静音的手机查看,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微信上也多了几条短讯。
短讯是尤雅雅发来的,说明天早上就到学校,电话是李若川打来的,没有在语音信箱留言。
唐湖于是给他拨了回去:“喂?”
热岛效应带来的闷热感逐渐消散,空气中多了一丝丝的凉意,吹散精神的倦怠。
“回来了?”
另一厢,李若川接起电话,声音轻快,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
“嗯,在学校呢。”唐湖突然想起下午认识的人,语气中透着兴奋,“我跟你说,我今天新买了一个……”
“你说。”李若川专心听着。
他最不怕的就是买买买,反正家底摆在那里,缺钱给钱,缺卡刷卡,要是换成什么稍有艺术追求的话题就比较为难了。
“买了一个剧本。”
“……嗯?”
俗人李公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你说买什么了?”
要是无缝替换成“我今天买了一颗南非红钻,六克拉,顶级珠宝匠人亲自设计切割”,估计他还能跟着聊两句怎么才能保值。
现在的状况不光让人接不上话,还很不浪漫……哪怕唐湖充个扣扣红钻也行啊!
“我跟你说,那个戏特别好,虽然都是学生演的,但我在旁边看了十分钟笑了七回,改编成喜剧电影,搬上院线绝对能火。”唐湖信心满满,一边打电话一边用肩膀撞开宿舍门,“我约了编导明天细聊,到时候给你个答复,说不定能做个新项目出来。”
李若川追问:“你们去哪里谈?”
“就在学校里吧,正好有咖啡厅,好多拍电影的都在那儿说项目。”唐湖已经坐在书桌前,打开盛小米粥的塑料盒开始吃晚饭。
她现在能每天抽出半个小时跑步,所以不用节食,再说顶着一张干巴巴的脸上镜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