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以让你为之流干鲜血,孩子,除了土地。”
老朽的手抓取地上的一把泥土,手背上青筋如同树根般突起又干瘪,泥土的沙尘从手指缝中间流下。
这是否是人类最后一次亲近大地母亲,老汉也不知道,他在丛林里面的村庄生活了一辈子,不懂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孩子基本都在城市里面生活,很多次劝他去经济发达的地方安享晚年,甚至几个兄弟姐妹放下工作约着一起回了趟老家。
他们想要老父亲搬去城市里面的房子住,但是老汉摇摇头拒绝了,任由子女们怎么劝也不听,倔得像头牛,一头在田间地头耕了一辈子田的老牛。
他的老伴走得很早,医生说是当年战争时候那颗子弹弹片造成的贯穿伤落下的病根,长年的卧病在床的折磨以后,是老汉握住妻子的手,直到临终最后一次目光对视。
孩子们当时都在,没有留下一生愧对母亲的遗憾,他们守在母亲的灵床前,到下葬的时候,全村人来送行,他们就披着白衣,走在中间,围着母亲长眠的棺木。
破碎战争带来的伤痕多少年都是那样深刻,战争爆发的时候,老汉还在壮年,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不懂事,哪怕是经历战争也留不下缠绕一生的噩梦。
那时候,东躲XZ,战火烧到哪里,哪里就是军事管制和大清扫,躲在乡下也是有大兵开着车来收缴粮食,当年那下被枪托击打背部的钝痛仿佛还能隐隐出现在劳动的时候。
说起来,在那种年月里面,老汉还能保全自己一家子,也算是难能可贵了,而付出的代价呢,是他懦弱地抛下了守卫战争正义的热血,没有像其他保家卫国投身战场的人一样把生命献给联邦。
盛极而亡,当年生活在联邦旗帜之下的日子就好像历历在目,老汉偶尔在树下歇脚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
哪怕现在生活也过得不错,温饱不是问题,但是老汉还是会想念联邦时期,那时候才叫鼎盛啊,人类团结在一起,走到哪个地方,哪怕不同文化、不同口音的陌生人,也能亲切得称呼对方为兄弟姐妹。
大分裂之后,过去的大同仿佛成了一场理想主义的幻梦,虽然经济科技从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了持续的发展,但是世风日下,道德底线不断打破下限。
真正意义上的人心不古,老汉去过一次城镇就不想再去了,哪怕刚进城时还感慨高楼林立的景象,在问路时候一次次碰壁,年纪只是他孩子辈分的陌生人都那么冷漠,让老汉心灰意冷地回到了乡下。
只有守着土地才能让老汉感到人生的宽慰,虽然农业一直在受到孩子辈的忽视,孩子们赡养他的钱也让他不用艰苦劳作,老汉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虫群的消息传到相对闭塞的乡下,老汉却依然扶着锄头,对这些漠不关心,活到他这个岁数了,一辈子走过来也没有大富大贵过,他不像那些恨不得多活一世的老人,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留恋。
他有一个孩子在城市里混得最好,功成名就,虽然跟他问候的时间最少,老汉也理解孩子在安斯艾尔工作劳累,他是知道大都市生活节奏很快的。
当安斯艾尔陨落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老汉第一次失去了孩子,然而比起他见过的那些在战争中抱着孩子哭泣的父母,他老朽的心脏仿佛只是跳得强劲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