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王的坚持下,他抛弃了公司运营和大小姐的殷勤呼唤,与我们一起,乘车来到大山。
这边信号不太好,用不着假装地喂喂几句,听不见,然后把手机挂断。
我站在巴士旁边,摆弄手机,这里移动电话根本打不通,短信收发也有三分钟的延长。与现代发达的通讯技术作为交换的,是青山茫茫,阳光灿烂,车停后,几个员工忙碌着,与大槐树的树荫融为一体。
“厉害了!”
王明后下车后,深深吸口气,把胸腔的废气吐出来。这远离大山的空气,令他精神焕发,他摆出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等我老了,就住这里!”
“扯吧!”我不屑地说,“想想子女,想想医疗!”
“……”
“你不是说不学你爸吗?”我反讽道。
老王以前就跟我吐槽过他爸。他父亲在国外多年,也不曾回来,养老医保的,更麻烦——他们那国家六十岁退休,六十五岁才能拿到养老保险金,搞得好像六十到六十五岁那之间的五年,仿佛立地成佛、不用花钱一样!
他的媳妇长子呢,也都在国外,想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国,然后痛痛快快安度晚年了!
那老爷子总希望能寄情山水,可电视剧上的东西,一看就得了,现实中没办法细推敲。
“也是,他现在一周得看一次心理医生,回来后怎么办?大医院挂个门诊,十分钟开点药解决,他那么大年龄了,吃那么多药……”老王说。
他摸着脑袋的手焦躁地放下,用力平息了一下呼吸,两眼放空地望着前方。“我们这代挺悲催的,从父辈那时候起,基本上就定型了……妻子、孩子、票子、位子,还有生死,人生不过尔尔。我爸妈能回来吗?这个说不定,我打小就没见过他们几次,以后也许更少了……但好在我们家有钱!”
我的心刺痛,因为我没钱!
老王无所谓地说:“这就是‘命’吧!小时候不知道‘命’是咋回事……现在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了。”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愣是说出四五十岁中年人的话语,老气横秋的,着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好在他没沉沦多久,忽然望向一个地方,“靠”了一声:“苹果!分苹果了!”
我循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大爷手推小车,运了一堆苹果过来,大爷脸上漫着轻松的笑,态度自然,和颜悦色,用方言说道:“请大伙儿吃苹果了!”
旁边有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像是村干部的人解释,说他们这盛产苹果。所有的员工都放下手中的活,围绕上去,分了水果,各自握在手中,啃着苹果吃。
那苹果香甜可口,清脆极了,一点酸味和苦涩也没有,市场上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的确是大山中的品种!
老王吃到好吃的,自然爽快异常,之前的苦恼飞到九霄云外。他和小胖两个围着大树,学着那两个老农,噌噌噌往地上吐苹果皮与核渣,小胖更是两手一个,双手齐开,左一口,右一口,残渣满地,令人不忍目睹。
我扫了两眼,目瞪口呆,吃完苹果就帮着员工去运行李,几个女员工站着,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小声说话。
住处是在个很宽敞的院子。
后头是大山,出村路不出五十米,是一万无际的田原。有绿色的、还没有熟透的农作物,也有金灿灿的傲然挺立腰杆的庄稼,一些稻子已经收割了,随意地堆倒在田埂旁,田地里面只留下一撮撮的,短短的连接在土地上的根和茎。那样子十分稀奇,就像是刚刚理了个平头,头顶上那短短的可以扎人手的发茬。
一条公路穿过延绵不断的田原蜿蜒深入群山之中,群山是青黛色的,远处有云,山下有住处。那山是多么高啊!
抬起头来,似乎以为它已没入云端,这种错觉或许在特别明亮的晴天就没有了吧。
阴云稍微拢了拢,东边是晴的,北边是阴的,山色更加模糊了,就像迷惘和梦境。
我们在山脚下的人家院子外停好车,几个员工奔波传令,行李箱不断地被送进堂屋。这山里头住户本不算多,在农村地区,也是少见的了。这处也有六七户人家,老少都有,不过小孩上学,都要送到三十里开外的镇上,中学几乎皆是住校。这也算是好的!多数初中没念完,就去外地打工了,那几户人家,是父母长辈不希望子女远走,在附近也从事务农的工作。见我们这么多人来,家家户户出来人,探着脑袋张望着,一张张黑脸泛着红光。
“东西都送好了吗?”
老王啃完手中的苹果,也忙不迭弃了小胖跑来,他随手接过员工手里头的行李,一些年长的员工,都很慌乱,不愿意他搭手。老王无自觉,强求地帮忙运东西。小胖还在那猪八戒啃人参果般地吃着,仿佛天底下什么事都没有要做的了,我扫了他一眼,暗骂:“扣钱!”
没过多久,行李收拾完了。
因为村里空屋较多,有不少人家置办了新屋子,足够我们员工安置,这些都是导演组事先和村委会打好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