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萧廷将卷宗放下,又看了一眼那模样可人的花糕,他确实不喜甜食,可顾宁喜欢,她哪怕顿顿吃糖,用糖水泡饭都愿意。 很快的,御膳房重新做的花糕送到元阳殿,在一旁放了一会儿后,萧廷就从龙案后走出,并不假手他人,亲自拎着食盒往长乐宫去,途中张顺想从他手中接过几回,萧廷都没让。 可到了长乐宫,却没瞧见顾宁,唤来她的宫婢一问之下才知道顾宁出宫去了,萧廷拧眉冷问: “她出宫时说什么了?” 萧廷虽然是个相当年轻的帝王,可周身的气势可不年轻,在他的威压之下,很少有人不觉得摄人惧怕,两个宫婢慌忙跪地请罪,将今天早上顾宁的所作所为尽数禀报萧廷知晓,还把顾宁赏给她们的那一匣子东西全都交了出来。 张顺把那匣子送到萧廷面前,萧廷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五百两的银票和几支朱钗玉簪,眉头拧的更紧,顾宁那个铁公鸡,平时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无缘无故的怎会散这么多财给两个宫婢? 萧廷不用想也知道原因了,冷哼一声后,将东西抛回匣子里。 顾宁早上出宫,直到华灯初上才回来,照例是翻宫墙,越宫门,过去三年里她不知道走这条路走了多少回,闭着眼睛也能摸回长乐宫,可谁知今日她刚跃下宫墙,就被一队早就埋伏好的宫廷侍卫给包围住了。 徐峰亲自带领御前侍卫上前,提着灯笼特意往上面照了照,把顾宁刻意躲藏的脸照个分明,顾宁只好放下手,尴尬的对大家笑笑。 “参见皇后娘娘。”侍卫们自然都认识她,打了照面就整齐划一跪下行礼,徐峰无奈一叹,对她递来一记‘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就跟押解犯人似的,把顾宁给送到了元阳殿。 元阳殿中灯火辉煌,萧廷今日让摆饭元阳殿,顾宁来的时候,宫人们正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送进殿来。 侍卫们把人送到后,就此退下,宫人们上完了菜也赶忙退下,偌大的宫殿里,一时好像只剩下顾宁一人和一桌美味佳肴。 顾宁在宫外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吃了一碗面,晚上赶着回来,还什么都没吃,腹中空虚,美食当前便也顾不得什么,左不过是萧廷的晚膳,自己吃点儿无妨,遂径直坐下,总览一桌后,选定那晶莹剔透的桂花冰糖藕,一筷子夹了正要送入口中,便听珠帘响动,萧廷一身月白常服走出,步履生风,潇洒飘逸。 顾宁尴尬的夹着藕,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终还是把筷子放下,起身对萧廷行礼,原是要行那后妃之礼,可她穿着男装,后妃之礼行起来有些别扭,就改做拱手,萧廷一言不发坐下,这才抬眼瞥她。 顾宁腆着脸上前,重新拿起筷子,打算把刚才忍痛放下的那块桂花藕重新夹起,眼角却瞥见萧廷从袖中拿出些东西,一样样的排列在面前,竟是几支有点眼熟的发簪,眉心忽的一动,指着道: “这些……怎么会在皇上手中?”她再糊涂也还记得这些发簪是她送给乐染和清屏的临别赠礼。 萧廷不声不响的从袖子里掏出七八支簪子,一根根排列好之后,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并不回答顾宁的问题,而是悠闲在在的等待着什么。 顾宁脑瓜子一动,也就明白萧廷的意思,尴尬一笑:“这些是我给乐染和清屏的东西,谢谢她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萧廷抬眼扫来:“你对她们倒是挺大方的。” 顾宁眯着眼仔细思量萧廷这话什么意思,是真心觉得她大方,还是讽刺她大方。她给乐染她们的东西,总共价值加起来也就四五千两,两人对分,再赏一些给长乐宫其他人,其实到手也没有多少,这要说顾宁大方,也确实说不上吧。 讽刺。 肯定是讽刺。 萧廷这小狼崽子最喜欢口是心非,明明是这个意思,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让人摸不着头脑,摸不清喜好。 “皇上过奖,臣妾也只是普通大方而已。”顾宁谦虚回了一句。 “哼,好一个普通大方。”萧廷放下茶杯,将其中一支金簪拿在手中盘弄片刻,说道:“你给那两个丫鬟的东西加起来好几千两,她们不过是照顾你日常起居三年,你便对她们如此大方。那你觉得,这些年朕对你如何?” 顾宁摸了摸后勃颈,下意识觉得那里有点发凉:“皇上对臣妾,自然是极好的。” 萧廷点点头,似乎比较满意顾宁的回答:“比之那两个丫鬟如何?” “这个……”顾宁觉得不仅后脖颈发凉,连后背也开始发凉了,小狼崽子什么意思?他这好胜心未免也太强了,跟两个婢女比较,他也好意思,可面上还得笑答: “自然是皇上好。” 萧廷似乎正在等顾宁这句话,听她说出口之后,将手中金簪重新放回桌面,对顾宁伸出一只手,顾宁一愣,不知他什么意思,萧廷一挑俊眉: “你连两个伺候你的丫鬟都能给好几千两,我比她们对你好,你准备给朕多少啊?” 顾宁:…… 饭厅内顿时沉默。 好半晌顾宁才反应过来,尴尬陪笑:“皇上别闹。” 萧廷却像是跟顾宁杠上了,躲开了顾宁推拒他的手,依旧执着伸在她面前:“谁跟你闹,快给。朕得到的总要比那两个丫头多的多吧。一万两都太少,朕对你的好,怎么着也得值个三五万两吧。” 顾宁看着萧廷这样,终于意识到这小子是在找茬儿。 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我这不是要走了嘛,她们伺候我这些年,我走了总得有点表示吧。再说,待新皇后入主长乐宫,她们肯定是要被撤换的,将来她们过什么日子谁也不知道,我给她们些傍身银子,总不至于过得太惨,皇上这也要跟我计较吗?” 要是皇后是其他人,顾宁倒还不怎么担心,可顾嫣然那小丫头的脾气大的很,既骄矜又傲气,从小被当成公主似的宠大,别说旁人用过的人,就是旁人用过的东西,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乐染和清屏那时候肯定要被打发走,身上有钱不管宫里宫外能稍微帮衬些。 萧廷一双锐目盯着顾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手,继续把玩面前的簪子,有意无意来了一句: “谁告诉你新皇后要入宫了?总是这么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就你有情有义,就你忠孝两全?哈!” 顾宁扒了一口米饭,听到萧廷的话,又忍不住抬头: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我爹昨儿不是找你旧事重提了,你也答应了啊。” “朕答应什么了?”萧廷修长的手指在金簪上轻抚两下,反问顾宁。 顾宁这下有点懵,萧廷看着她那傻样,勾唇一笑,继续说道: “朕答应今天找钦天监。可钦天监找不到合适的日子啊。易后立后兹事体大,若不择良辰吉日,恐动摇国本,届时谁能担得起的这祸害苍生的罪责?你担得起?镇国公担得起?还是她顾嫣然担得起?” 顾宁觉得一口米饭噎在心口,好不容易用茶水顺了下去,疑惑万千: “所以……什么意思?是换,还是不换?”听这意思,是不换了? “换啊。”萧廷坦言,神色无比认真。 顾宁:“……” 小狼崽子说话越发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