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
虚汗退去,顾预在半梦半醒间浑噩许久,终于听见一声盼望已久的唤,让他尽力转醒。
永清的声音,向来偏于锐意清冷,在顾预听来,却是无限缱绻柔情。
永清试了试他的额头,只觉虽热,已不似昨夜滚烫,稍安下心。
她长叹息一声,对他凝重道:“先生,请答应我,今日无论听到任何人的声音,任何的动静,都不要出声。”
顾预干涩的唇几番翕动,喉间却似被一团烈焰烧枯,几乎失声,只得虚弱点头。
耳边,她的气息如兰似麝,只落下一句:
“顾先生,我一定会保下你。”
解下重帷帘钩,两扇雀屏也严丝合缝,永清走到前厅,吩咐苏苏:“无论什么办法,去把许侍中请来。实在不行,委托周常侍,也要让许侍中过来。等刘骑奉诏来搜府,告诉李长史,我已有化解之策,叫他搜就是,别再跟他们流血了。”
苏苏十分犹疑:“可是许侍中若是发现了顾预——”
此时苏苏心中,许长歌也已不是什么好人了。
“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觉得胸腔中仿佛有个深渊,让她自己一点点滑落,她深吸一口气,“刘骑冠冕堂皇,奉命而来,如今能让他有所顾忌的,除了父皇,只有许长歌了。”
她终于走到算计他的这一步。
她没有办法了,那夜公主府的府兵为了护佑她,负伤者十数。这些人都愿意为她拼尽性命,死战到底,但她不能让他们以卵击石,对抗禁军。
撷珠阁里珠帘卷,斜阳秋情也恹恹。
许长歌还是那个轻裘缓带,从容闲雅的许长歌。
他含笑凝视着对面的永清公主。她一身石榴红茱萸锦袿衣,金银印花纱的衣带披垂,秋阳从她身后渐渐沉没,将最后的落霞灿烂都奉送与她,奉送与囚锁金笼的帝女。
永清不能再忍受他的目光,提起桌前凤首壶,再倾一杯清酿,递送他面前。
许长歌却没有接过的意思。
“侍中不愿饮我的酒。”永清问。
“公主实在太刻意了。”许长歌依然好整以暇,甚至眸中有些忍俊不禁,“公主一个时辰罚了臣七杯酒,自己却滴酒不沾?”
永清听罢,不再劝酒,转而掩袖,一饮而尽。
辛辣呛鼻的酒液让她连咳三声,几乎是将酒盏丢到几案上。
“宫门要落匙了,臣今日还要值夜。”许长歌似是笑了一声,“臣告退。”
他起身。
永清站起来挽留他:“宫禁于侍中而言,视若无物,何必急在一时。”
“公主终于等不及了。”许长歌捉住她眼中的一丝慌乱,意味深长道,“公主此刻一定在想,为何刘骑还未出现。”
永清勉强的笑意渐褪:“侍中早就知道了——我忘了,你和刘常侍,此时都是父皇船上的人。”
他没有回答,转身辄去。
但他的步履并未迈得出,因为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永清将脸贴在他后背,他身上的郁金味道使得酒气亦变得中萃柔和,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婉转:“长歌,别走。”
她逐渐加快的心跳从身后传来,叠在许长歌的心头,让他实在不能挪动半步,就算是想故意逗弄她,揶揄她,假意辞行,他也挪动不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