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宫的宫人向皇后通传太子殿下已经到了时，天空刚好落下细密的雨滴。皇后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凤袍，正恹恹地靠在榻上，宫室内飘着袅袅熏香，地中央摆着巨大的铜缸，里面盛放着大块未化尽的冰块。帷幔低垂，给人以阴冷的感觉。

听闻太子已经行至正殿，皇后懒懒地起身，一抬手，身边的使女们赶忙有序地上前为她带好凤冠和首饰，服侍她穿上精致的金缕鞋，贴身的使女莲枝扶她起身，帮她整理凤袍。

“莲枝，太子把那个小巫侍送回去了吗？”皇后的声音生硬冷酷，女性的柔情仿佛被消逝在了深宫之中无数个等待的日日月月中，她不老却也不再年轻。精细的保养让她仍保持着昔年的风韵，然而眼角眉梢细碎的纹路，眼神中流露的哀怨却减损了她的美丽。

“是。”莲枝素知皇后的脾气，她是皇后的陪嫁丫头，皇后安澜云宁是昔年安澜国的嫡长公主，后来被送到安澜做贡女，一直养在全太妃身边，受到全太妃的宠爱。最后凭借出身如愿嫁给了当今圣上，只是皇后无宠整个天翎人尽皆知，她也曾妒忌过，恼怒过，却被明夫人牢牢地压制着。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养在一个妾的宫中，这未免是她难以说尽的耻辱。皇后本就骄纵的性子就这样一点点被磨成了阴暗与冷酷，和明夫人作对，是她乐此不疲的事。

“明夫人那边怎么样了。那个贱人可是真的要病死了？”皇后扶着莲枝的手，向正殿走去，身后的婢女有序地跟在她后面。

“明夫人已经大好了。今晚皇上没有宿在玉仪宫，而是去了苾妃娘娘的碧波阁。”

“南宫沁雪，那正好，她和南宫沁雪一向相互争宠。那个贱人做戏也是得做全套的不是？却没想到这样倒是便宜了苾妃。”皇后不再言语，一行人缓缓行至大殿。

“皇后娘娘驾到。”

“儿臣给母后请安。”正和身边的王公公说笑的凌昕阳听到通传，忙收起了笑容，板起脸转身严肃地对皇后行了大礼。

“免礼吧，昕阳对母后不必行此大礼，生分了。”皇后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慈祥起来。

“是。”凌昕阳直起身，恭敬而疏离地看着皇后。

“快给太子赐坐。”皇后被凌昕阳的目光刺痛，她也想过疼爱这个儿子，只是他偏偏是姐姐的孩子，和自己又是这般不亲近。罢了，不管怎样，自己的权势地位都指望在他身上了。

“谢母后，母后今日找儿臣有何事？”凌昕阳坐在宫人抬来的椅子上，看着皇后。

“既然太子这样问了，那本宫就开门见山了。听说你昨晚救下了西凉国的贡女，今天下午又单独召见了她？为何呀？”皇后的表情生硬起来，母子之间浅薄的温情被打破了。

“原来母后是为了这个，那儿臣就直说了。儿臣觉得她颇为有趣，想让她进东宫侍奉。”

“昕阳，你还小。选妃一事此时谈未免过早了，况且神权中人除了大祭司之外，其他人是不能进入后宫的。”

“母后错会了儿臣的意思，儿臣听闻西凉人法力高强，想她以小巫的身份进东宫侍奉。”凌昕阳听出皇后的意思，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释道。

“这件事，本宫还需考虑一下。据本宫所知，她和你同年所生，才十三岁而已，还不够做小巫的资历。况且，你父皇他素来厌恶西凉，只怕。”

“所以儿臣才来恳求母后。”凌昕阳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她。皇后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很多年前，她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过很多次。

“罢了，本宫看着雨势渐渐大了，太子先回宫吧。本宫和你父皇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谢过母后了。儿臣告辞。”凌昕阳起身行礼离开，皇后摆手示意。

目送太子离开后，皇后抬眼对莲枝说“莲枝，去玉仪宫探探这件事的口风。”

“是。”

“明天，把那个小贡女给本宫叫来。本宫累了，服侍本宫更衣吧。”

“是。”

凌昕阳坐在小轿上，侧身问轿外的王公公。“公公你说，母后这是何意呀？”

“老奴觉得，娘娘没准是能答应您。”

“母后会吗？”

“这老奴可说不准。”

“算了，不为难你了。”

王公公看着太子不再发问，忙催轿夫快些回东宫。他从太子被过继给明夫人后就开始服侍着，这些年对这位小主子一直忠心耿耿，把他的脾气秉性也算摸得清了。太子一向只用男侍近身侍奉，这三个月却对这个女孩如此上心，看来也是对她动了心的。

熙玥躺在床上，感受着骨子里泛出的疼痛。这是她从六岁那年就开始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女王将她接进宫中，夜晚她疼的打滚之时，女王一边安抚她一边欣慰地笑了。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成为了西凉巫师选定的继承人。此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在这蚀骨的疼痛后巫术大增，平日的练习都只为了这一夜，这些年她的巫术和占卜之力已经远远超过西凉王室的同龄少女。只是，这一切还不够独自支持一场占卜。

熙玥疼的眼前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座废弃的城……

次日清晨，熙玥浑身轻松地爬起来，她又一次挨过了可怕的夜晚。灵巧地梳洗完毕，她推开门，呼吸了雨后清新的空气，快步来到了巫馆大堂。身边的小巫侍见到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知道一定是因为昨日传召之事。所幸巫馆中人无法进入后宫，所以大家对她也并没有什么敌意。

巫馆规定，每月十五日大家都要聚集在大堂，为王室中人占卜下一月的凶吉祸福。熙玥和其他小巫侍一起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目紧闭，被围在中间的几个巫对着卜卦小心运作着。

今日熙玥所坐的方位是苾妃娘娘刚出生的女儿四公主的命数上，熙玥只觉得胸口渐渐沉闷，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翁然，仿佛被火烤着一般。火，糟了，四公主难逃今天的死劫了。熙玥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动了身边的其他小巫侍，几个巫也转头来看熙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