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帱!怎会是他?”
“嘘!”花姨忙用绢子捂住我的嘴,又转头向外确认并无人听见,方才缓缓移开手轻声道,“这虽不是什么秘密,给人听见却也不好。何况又不是什么奇事,也值得你这般惊讶?”
“这还不算秘密,不算奇事…”我仍旧有些错愕,心里却一分分有些信了。“只是…只是虽说那宫帱生性荒诞风流,他府中自有无数丫头姨婆,再不济,还有官伎供他清赏,如何…如何便这般不堪——”
“——你自己也说是清赏,便也该明白人家的心思。”花姨闲闲打量着我脸上泛起的红晕道,“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桃花街的花团锦簇,自然比那些官家府里养出来的闺秀小姐更有风情韵致,也更合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口味。”
“便是如此,也实在是不成体统…”我有些恶心,说话便弱了三分声气。“难为侯爷一把年纪,为了保住他的储位日月不休的同他的弟弟们那般算计周旋。如今看他如此为人,当真是大大的不值。”
“这就不知道了,人家朝堂官场的纷争,自也不是咱们该管的。”花姨目光闲散的抓过一把瓜子,显是不喜我提起皇室之事。“对了,灵儿。你适才说你昨日已经见过玊儿了,你觉着,那女娃娃…如何?”
“——如何…”我一时被问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字斟句酌缓缓道,“人生得貌若天仙,当得起她牡丹状元的名头。只是我总觉着,说不好…总觉着她的心思有些——”
“——你也觉出不对了是吗?我昨日原也不过同她略打了个照面,便生了三分疑心。如今细细想来,这中间必是有鬼…”花姨目光幽幽发亮,手上愈发快的往嘴里送着瓜子,继续自顾自道,“错不了,定是这样,那丫头心里是有事的!”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花姨,你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啊?”
“这还用看,也不想想姨这辈子见过多少女孩儿了!”花姨睨了我一眼,啐着口中的碎皮尖声道,“灵儿,前些日子你同那段公子走得近,楼里的风言风语传得是有鼻子有眼。我原虽也有三分听信,后来不过撞见一回你们在院子里舞剑,这心里便断定了你二人的清白。而那个丫头,规矩虽全,话也不多。但我只消瞧一眼她那小脸,便大致猜得到她有什么心事。”
“不会吧,怎么我便瞧不出来……”我缓缓道,“那夜我同玊儿姑娘也算说过话了,她虽言语中颇有自怜身世之意,却并不像还有心隐瞒着什么事的样子啊。”
“你才多大,见过多少人物。”花姨笑得促狭,“便是在江湖上做惯了威风八面的尾教旗主,论起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只怕你还须得叫我一声师父。错不了,要我说那丫头的心事啊,只怕是个汉子也未可知呢!”
“什么呀,前头还煞有介事的,说着说着便愈发下道了。”我连连摇头,“别的不敢说,于女儿家的清白上,我看得出玊儿姑娘还是很在意的!”
“得了吧,都到这地方了还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话,别笑掉人的大牙了。”花姨翻着白眼道,“依我看就是这个缘故,不是野汉子便是情哥哥…要说这桃销楼里不想男人的啊,除了我这个老婆子只怕也就你这个小雏燕儿了!”
如此玩笑半晌,眼见又是夜临时分。
花姨瞧着天边星子愈发暗沉,便推说晚上还有账目要对,叫我先行回房歇息。
我自是不愿这么早便安置的,信步行至楼下,却见天上已经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我饶有兴味的欣赏着这院中繁星浅雪落桃枝的美景,无端竟想起了四日前送甘来出城时遇上的那位白衣少年。
虽只是匆匆一面之缘,如今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却仍是那般真切,就连当夜我们的每一句话此刻似乎都在耳畔回响。
惊讶于对他的记忆竟是如此清晰之余,我的心中又不免泛起丝丝甜沁沁的期待——约定的七日之约将近,三日之后的月圆之夜,我便要去链月山下与他相见。那个神态倨傲玩味,言谈古怪有趣的家伙…届时他会告知我他的名字,想来我们也会正式的重新交个朋友吧。
不知到底是因为许久不曾出门还是即将再次见到那个英俊少年的缘故,期待之余,我的心中似乎还不可抑制的翻涌出了一阵类似喜悦的狂热来……
兴味愈浓,连雪花似乎都变得曼妙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