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众人之财,以作公帑之用,这个事儿,怎么看都是政府的职责啊!
收拢外地流民,又解放断账的妓女,这却是典型的在邀买人心了,可是他区区一个混混,邀买人心他图的是什么呢?
忍不住的,赵匡美和沈毅就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且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阴郁之色。
“大人,黑心熊这是要干什么呢?有钱不赚,怎么突然就成了散财的孟尝君了呢?莫不是……真的要造反?”
沈毅闻言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门阀造反,流民造反,还从没听说过有商人造反的道理,依我看,往短了说,他这是想插手于花税,往长了说,却是分明要影响我扬州府的整个商税了,赵匡胤,殿前司,好大的胆子啊。”
“这……大人这话是怎么说呢?”
“我朝上承唐业,税赋收缴,与历朝历代均是大有不同,素来少收田亩税赋,多取自盐、铁、茶、酒等商业之税。”
“即便是国库空虚短了用度,也极少去直接搜刮于民。而是通过操控商品价格的方式间接取之于民,因此本朝以来一方面官员事物极杂,大小衙门极多,事务差遣也难免混乱。”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国内的几个大的商业城市也才彻底的成为了朝廷的税赋中心,这也是,扬州一府能制得了整个江南、两淮所有军镇的原因所在。”
“说到底还都是一个钱字,整个江南地区大半的货物都要从扬州来运转,就注定其中大半的税赋是要在扬州来收的。”
“你看他说得好听,什么五湖四海皆兄弟,居然还替妓女悲天悯人起来了,可他若是真有良心,那他也不是黑心熊了。”
“这一手玩的漂亮啊,不但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且我敢说,用不了多久整个扬州城的妓女名义上都是要做他义字门的姊妹的。”
“断账做了包账,包账做了拆账,到时候这花税具体怎么收,难道我还敢不问过他的意见么?”
“他那义字门膨胀得如此厉害,又本已涉猎了私盐的生意,若是再取了花税,说他以后不会插手其他的税种,谁又能相信呢?”
“再说的直白一点,他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分割一部分原本属于我这个扬州府尹的权力了。”
手下犹豫道:“黑心熊……有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要造反不成么?可是……”
“他只要不是疯了,就一定不会有造反的想法的,你看那头,那个穿得跟二傻子一样的男人叫赵匡美,乃是我大周战神,长沙郡王的亲弟弟。”
“此前,那慕容嫣就曾于大庭广众之下放妄言说烟姿楼有他们赵家的股份,当时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假了。”
“这……没有啊,前些天我特意从档案中翻出了烟姿楼的账册,就……就没有啊。”
“账册我也翻了,可是人家要是真有什么内幕的交易,能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给你看么?留给扬州府备案的账册说白了就是依托于我大周律法的一个保障,难道凭赵家,凭殿前司的面子,不比区区一本账册来得更可靠得多么?”
“您说……整个殿前司?”
“十之八九,赵家也只是殿前司推出来的前台木偶罢了,苏宁衔本人也是殿前司的出身,他这个义字门不论如何扩张,都一定会大量收编裁军裁下来的老兵。”
“表面上,这是个纯粹由流民组成的帮派,但若是实际上其内部,已经由殿前司开始伸手了呢?我刚才想了半天,如他黑心熊这般的改革方法,他地义字门固然可以发展壮大,可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换个角度想一想呢,如此肆无忌惮,却又毫无节制的扩张下去,他这个义字门收拢最多的难道真的会是流民、妓女么?分明是那些裁撤下来的老兵,以及他们的军属啊!”
“义字门,只是一个壳,若是填充进去的成员大多都来自于殿前司,让这些人控制了我扬州的百业,乃至于盐税、花税、百税……”
手下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来了:“明白了,如此一来的话就算明面上,江南诸军镇的军费依然是通过朝廷调拨,从扬州中转,但实际上……殿前司可以随时来跟咱们抢。”
“那大人,此事,兹事体大,咱们是否……是否要上奏朝廷,上奏官家?”
沈毅闻言,一时之间却是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叹息一声道:“官家新登大宝,诸事繁杂,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莫要用这些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东西去叨扰他了,若是恶了官家与殿前司的关系,导致君臣失和,就不好了。”
“眼下,咱们能做的,反而是尽量去交好这个黑心熊,能给他的便利,要尽量去给,与此同时必要的扼制也不能少,至少要等官家过些时日不这么忙了,咱们也收集到了一定的相关证据,再上这倒奏疏也不迟啊。”
“哦”
就是说,这事儿就算是要往上报,也要等新官家的屁股坐稳了之后的呗。
那要是新官家的屁股坐得不稳……所以才要和这黑心熊搞好关系,继续惯着他呗。
………………
另一边,赵匡美和苏宁衔两个人的神情却是比沈毅还要严肃呢。
却见苏宁衔低着头品了一品道:“这个黑心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上次与他接触,却是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般的魄力。美兄,您说他这是不是想要吞了这扬州城的花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