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毂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否则的话,贝琳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任知府给逮起来。
更何况于谦还在这呢,虽说这家伙平日里又臭又硬,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绝不会徇私枉法,任由贝琳胡乱抓人。
想到这里,他便问道:“于谦,你来说,淮安府的事,皇上可知情?”
于谦点点头,说道:“皇上不但知情,可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高毂心里拔凉拔凉的,自己的大侄子竟然卷入到谋反桉中,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别的桉子也就罢了,哪怕闹出人命来,只需跟下面打声招呼,至多花些银子,总能把事平了。
可是,谋反桉的话……怕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既然两位有正事好办,老夫就不打扰了,若是家侄真的和反贼有染,老夫绝不会包庇,于大人和贝大人秉公处理便是!”
说完,高毂便准备离去,眼下这情况,还是先把自己择出来吧,顾不得许多了……
“高大人且慢!”
贝琳突然拦在高毂身前,然后礼貌地笑了笑。
高毂虽不情愿,却也只得陪着笑容,问道:“贝大人有何指教?”
“高大人怕是……暂时哪都去不成。”
“你说什么?”
高毂脸色又一次阴沉下去,眼中杀意涌现。
贝琳却丝毫不惧,直视着高毂的眼神,说道:“下官是奉旨办事,还请高大人配合!”
“奉旨?”高毂冷哼一声,说道,“皇上什么时候下旨要查老夫?今日你若将圣旨拿出来,老夫任你处置,若拿不出来,休怪老夫治你不敬长官、滥用职权之罪!”
“下官奉旨侦办白莲教谋反桉,所有涉桉人等,必须严查,既然高大人也牵涉其中,休怪下官无礼了!”
高毂怒道:“荒谬!老夫何时和白莲教反贼扯上关系了?”
贝琳不卑不亢,说道:“这些年来,白莲教给高旭送了不少银子,全都有据可查,高旭又将这些银子二一分作五,拿出一半来送去京师,您不会忘了吧?”
“不可能,绝无此事!”
“有没有,一查便知,请高大人配合!”
高毂脸色黢黑,冷冷道:“若老夫不配合呢?”
“那就休怪下官无礼了,来人,请高大人换个地方说话!”
高毂怒急之下,看向于谦:“于谦,你就眼睁睁看着此人胡作非为?”
于谦面带歉意,说道:“实不相瞒,于某人的职责是治河,至于其他的事……无权过问。”
“你……”
高毂气得不轻,好歹咱俩也是内阁的同事,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于谦说完,站起身来,抱拳示意:“你们聊,再见!”
“哎,你别走啊……”
高毂大惊失色,于谦一走,自己岂不是更完蛋?
于谦走了几步,还回头致歉:“谋反桉是贝琳负责,我只管治河,这个……职责所在,真的抱歉……”
说完之后,自顾自地扬长而去,留下高毂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我堂堂内阁大学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莫名其妙成了反贼同党?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
南京城郊外,梅林雅苑。
梅林荣铁青着脸,看着面前的杨雄。
“你不是立下了军令状吗,说什么定要将淮安府搅的天昏地暗,呵呵,现在确实是天昏地暗,本座苦心经营十数年淮安分舵,就这样被你搅没了,亏得这些年来本座对你悉心培养,你就是这样回馈本座的?”
杨雄浑身冷汗直流,磕头如捣蒜:“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白莲教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在这里,做错了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轻则割鼻挖眼,重则性命堪忧!
杨雄虽然是梅林荣最得意的门生,也是白莲教二把手,可是,对于这个教主兼师父,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到恐惧。
要知道,教主乃是朝廷的死对头,却能够隐藏在朝堂之中,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在教中,梅林荣便是皇帝,他说的话,没有人敢反驳。
这些年来,他亲眼看到不知多少人只因为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就搭上性命,而且,死状极其凄惨。
梅林荣缓缓闭上眼,他现在需要思考。
精心筹备了这么久,箭已在弦上,究竟发不发?
按照计划,淮安府的动乱主要是为了拖住淮河以南的兵力,特别是山东的备倭卫,等朝廷忙的焦头烂额之时,怎会料到自己真实目的却是南京城!
可是,现在淮安府的计划失败了,扇动民夫不成,反而搭上了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分舵。
要知道,淮安可是个好地方,丽春院每年赚的银子都快赶上整个淮安府的税收了。
丢了淮安分舵,就相当于断了一条手臂,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心头忍不住在滴血。
现在自己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取消全部计划,蛰伏起来。
如此一来,这些年投入的所有人力物力便化为乌有,倭寇也必然会中断和自己的合作,失去外部力量的支持,也就相当于失去了海贸,失去了银子来源,不知何时才能东山再起。
二来,便是趁着朝廷在淮安府抓反贼,按照原计划,突袭南京城。
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冒险,可是,未必不能成功。
因为按照常理,朝廷在淮安府大张旗鼓地通缉白莲教,绝想不到,真正的白莲教主力却悄悄潜伏在南京城。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各路兵马回援南京城的速度。
只要在朝廷兵马回援之前拿下南京,再甩出个建文后人的幌子,占住半壁江山,和北京城那位正统皇帝划江而治,还是很有希望的。
“启禀教主,属下还得知了一件事,却百思不得其解……”
梅林荣闭着眼,说道:“何事?”
杨雄赶忙说道:“属下离开淮安之前,得知当朝大学士高毂来了淮安。”
梅林荣缓缓睁开眼,问道:“他来淮安做什么,省亲吗?”
“属下不知!”
杨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他那侄子高旭,没少在丽春院厮混,据说官差查封丽春院的时候,高旭正在和淮安知府黄礼一起饮酒,结果那个贝琳冲进来,把两人都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