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初,农历乙丑,京师洛阳突降火患,由先秦权臣吕不韦始建,而后经过不断修缮乃成的皇城南宫,终被一场无名大火,付之一炬。
那风景幽雅、规模宏大的皇家宫殿,在迎来送走无数历史名流、书写又抹去重重往事之后,轰然倒塌,都成了滚烫的瓦砾。
在时间里更迭的历史,总让人唏嘘。
比如那却非殿。
却非殿,乃南宫前殿,当年刘秀草创东汉,便是以此前朝旧殿为正殿,后来的正殿崇德,一直到汉明帝时才有。
却非却非,即远离是非,同时也寄望帝王能“却天下之非”,殿名中虽然饱含如此美好的愿景,但自古以来,皇宫之中的是与非,就如这来得莫名其妙的大火一样,从来没有间断过。
事后,大理寺联合廷尉查明,这场大火起于阿阁,烧毁了阿阁内汉室密卷无数不说,整个南宫殿宇倒塌了近九成之多,死宫女阉宦二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
皇帝刘宏勃然大怒,下令将那日阿阁内外值守之宫人尽数收押掖庭狱,待择日血祭。
两日后,由久病未愈的太尉邓盛亲领属下户曹,会同太史令王立、老宗正刘宽,于南门外的明堂祭天祈福。
于是,起大坛,枭首血祭宫人九,余者填井。
太史令王立白日观星,至面色苍白,疑惑年前犯镇星於牛斗,荧惑逆行北河,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然,紫薇隐现若蒙尘……
王立不敢明言,跪地叩首以接天宫,遭反噬,口吐鲜血。
邓盛、刘宽左右扶之,王立高呼:“客星犯紫薇,然妖星已成颓势,否极泰来,大汉代代传……”
刘宏喜,皆赏食邑。
中常侍张让、赵忠等闻言,劝皇帝刘宏税田亩以修宫室、铸铜人。于是诏令天下,除正常的租赋照收不误之外,亩税十钱,助修宫室。因太仓、少府皆空虚,又诏发各州郡,取材木文石,悉数运送京师。
此外,刘宏还规定,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等所有官吏的迁除,都要交纳助军修宫钱,除授大郡者,要交纳钱二、三千万,这买官之钱,比以往翻了一倍不止,而且新官上任前,必须先去西园讲定钱数,缴纳不起的,画押赊欠。
当时的司隶河内郡人司马直,被朝廷任命为钜鹿郡太守,但他因交不出修宫钱,于孟津自杀,以此死谏汉灵帝刘宏。服毒前他曾怅然道:“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
然,并卵。
如此,层层剥削之下,百姓怨声四起,对那失火后又日新月异的南宫,人人心绪难明。
接连发生的大事太多,以至于刘诚的丑闻渐渐被人遗忘,甚至,当日里祭天的那三位大人,也没人再太过注意。
太史令王立因病请辞,不允,告假卧病在床。
太尉邓盛本就有旧疾,日渐加重,三日便不能与人言谈,恐怕已时日无多。
宗正刘宽,突发不诊之疾,拖至当年四月十五,卒。
……
这日前去学府,却是闲人朱儁也在,钱塘侯无精打采,吩咐完学生们温书便自己跑了出来,刚巧在门口遇到刘诚。
他拉住刘诚的手说:“小侍郎可知,陛下近日为何老关在西园里,谁也不见?”
数钱呗!
南宫还没开始重建,灵帝就命人先在自己的西园里造了个万金堂,打着扩充少府的名誉,将司农所藏国有资产,什么金银啊,珠宝啊,玛瑙翡翠啊,统统打包转移到了万金堂里私贮起来。
看这情形,简直让人怀疑皇宫里那把火是不是刘宏自己放的!这买卖做的,光是前期的回报,修两座崭新的南宫都绰绰有余……
灵帝刘宏是汉章帝玄孙,世袭解渎亭侯,其家素贫,所以估计小时候穷怕了,鬼使神差当了皇帝以后,这才绞尽脑汁搜刮财富,他是想连上辈子缺的一起补回来。为了敛财,他甚至还跑到河间郡,把国家的田地贱卖给自己……
也许在刘宏眼里,天下不是自己的,皇宫不是自己的,连老婆儿子都不是自己的,唯有西园里的一切,属于自己。
朱儁是个实诚人,好骗,刘诚答道:“陛下近日操劳,加之诸多不顺,恐怕还在生着气勒!”
朱儁迅速打消了西园面圣的想法,这档口,哪敢往刀口上撞,惹毛了,刚升的官能贬成伍长。他唉声叹气道:“前有凉州兵乱未解,时下,又听闻蛾贼死灰复燃,朱某空有余力,却只能在这书院里颐养天年……”
刘诚能想得明白,这样征发天下役赋,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还能天下太平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