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观内,一处高台拔地而起,上挂三尺白布,大书一个“冤”字。
此时台上还空无一人,但台下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上千围观人士。
整个洛阳城,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世家公子, 亦或者是农人、寻常百姓,均聚集于此…
二十余枯井中火龙冲天,这等就在身边的“妖异现象”,引得台下相熟之人互相议论。
“火龙冲天?是不是就像那《窦娥冤中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你抬眼看,三尺白布上,这不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想来玉林观主算出了什么?”
“玉林观主上一次登上高台, 还是求问道家鼻祖,如何破南匈奴王子?这次…”
“不知道,这火龙冲天,会不会与近来坊间传闻的那关长生血溅解良县,身背一千条人命的官司有关?”
刘备、张飞也在其中。
张飞挠着头。“这又是高台,又是白布的,柳观主是要作甚?”
刘备沉吟片刻,方才张口。
“柳弟素来运筹帷幄,绝不会做无用之事,我们且看即可…”
人群中的简雍忽然看到了刘备,大为惊喜,挤上前去:“玄德,好久不见,竟没曾想在这里见到了你。”
简雍是刘备的老乡,也是幽州涿郡人,本姓耿, 但幽州人的口音往往会把“耿”说成“简”,于是索性改为简雍,他年少时便与刘备相识,两人的关系十分莫逆。
看到简雍,刘备连忙迎了上去。
“宪和也到洛阳了?”
“我还正要问玄德,你不辞而别离开涿郡,我还寻思着,你这是去哪了?竟不想,也随波逐流到了这洛阳玉林观!多半是来求问前程的把?话说回来,玄德可拜见过那位玉林柳观主么?”
简雍好奇的问道。
提到这个,刘备颇为得意。
“何止是拜见过,柳观主唤我一声刘大哥,我唤他贤弟!”
“啊…”简雍一怔,一双眼睛差点没迸出来。“此言当真?”
“自然。”刘备表面上云淡风轻,心头则高兴的很,如今这世道,柳弟那麒麟才子的名声在外,能与他结识,这可比月旦评一条评语有用许多。
“玄德…那你待会儿,一定得引荐我去拜见柳观主。”简雍语气急促。“咱们涿郡老家出…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出了何事?”刘备连忙问道。
“瘟疫!瘟疫正在迅速的蔓延。”简雍连忙张口,一副痛惜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人言‘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这瘟疫,朝廷解决不了,官府解决不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只能来拜见柳观主了,看看他能否指点迷津…”
“瘟疫…”刘备一双瞳孔瞪大,“家母可还好?”
“来时还好,可…可瘟疫传播速度之快,谁…谁也无法保证现在如何?”简雍说的是实话。
恰恰,这实话,让刘备的心情坠入谷底。
那边厢…
袁绍与颜良、文丑也挤在人群中。
望着高台上那硕大的一个“冤”字,袁绍心头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看起来,他是真的打算,为关长生那白身洗刷‘冤屈’?”
言及此处,袁绍的眼眸冷凝…
打从心底里,他不想跟柳羽作对,只有跟他接触过,才知道这个家伙有多厉害。
可袁绍所在的立场,又必须与柳羽站在对立面。
士大夫集团是不可能让朝堂上容下一个道人的。
文丑脾气火爆,大喝一声。“洗刷冤屈,他敢?我劈了他!”说话间,一副跃跃欲试要掀翻了这台子的模样。
颜良连忙拽住了他。“文大哥,不可!”
袁绍“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你们该知道,唯今我们所虑的不是这高台上的玉林观主,而是这玉林观内藏着的关长生!”
…
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硕大的“冤”字下,柳羽走上高台。
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无数道眼光直射向柳羽。
乃至于,无数豪门氏族派来的眼线也躲在远处的人群之后,第一时间,将这里的情形报送回去。
柳羽环视一周,向台下所有人拱手。
“我乃玉林观道人柳羽,今有河东解良人关长生,手刃河东郡县令、豪门,身背一千条人命官司,相传,惨死于他手中的包含狱卒,包括妇孺老幼,可谓是恶行滔天,被大汉通缉。怎奈,洛阳城火龙冲天,让人不难遐想到那血溅白练,六月飞雪的‘窦娥’之冤,于是我便以方术仆算了一卦!”
讲到这儿,柳羽眼眸凝起,他取出一卦,展示于众人面前,口中则吟道:
——“群山远影雾朦胧,万道霞光一阵风。
滚滚火龙冲天起,必有冤情在其中!”
一卦落下,柳羽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原本而言,我玉林观不过是一处道观,不应管这官府刑叛之事,但既有冤屈在其中,身为道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今日我便以道人之身,请我道门鼻祖‘老子’替关长生询问天穹,他是否有冤?若然当真有冤屈,今日日落之前,请‘天’降下旨意以示警醒!”
“也希望河东解良关长生听到这话,在今日正午之前出现于玉林观前,听从于上天的审判,也请洛阳城百姓与我一同见证,上天的旨意!”
言及此处,柳羽重重的踏出一步,拍着自己的胸脯道:“若然这关长生敢作敢当,真的于日落前到此投案,成全国法,听从老天的审判。若然他真的是冤屈的,我柳羽以身家性命保证,必为他平冤昭雪,保全这个受冤之人。还望诸位口口相传,让关长生知道,我在这儿等他,上天也会给予他最公正的审判!”
言及此处,柳羽不再说话,而是走到高台上的桌案旁坐下,坦然的翻开书卷读书。
百姓们看着柳羽,指着白布上硕大的“冤”字,不由得窃窃私语。
袁术忍着面颊的疼痛也跟袁基一起,躲在远处的人群之后。
听到这话。
袁术冷“哼”一声,“我以为他柳羽多大的本事?竟是请上天指引?沽名钓誉,哗众取宠,我就不信,老天爷还真能在这四月的朔日,下起雪来?”
感受着入夏以来温度的炙热,这天气怎么可能下雪?
至于什么血溅白练?大旱三年?
哼…
袁术才不相信,老天爷会闲得蛋疼管这种事儿?
当然,袁术提到的今日是四月的朔日,也就是四月的第一日,这与柳羽计算的日期有些不同。
按照柳羽的算法,今日应该是阴历四月的十七日。
因为前世的习惯,柳羽总是会下意识的用阴历来计算日子。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小常识。
阴历是按照月亮围绕地球转动的规律来制定的。
每月初一为朔日,十五为望日,因此阴历的一个月叫做“朔望月”,古云“月有阴晴圆缺”正是此意。
原本陆羽以为,汉人过的“农历”就是他理解中的“阴历”,可到这边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
农历与阴历是完全的两码事儿。
追本溯源,从汉武帝元封七年起,便以‘太初历’为历法,将一日分为八十一分,故又称“八十一分律历”,大体与阴历的计算周期相同,却又结合、吸收了干支历的二十四节气成分,作为指导农事的补充历法,相当于阴历与阳历的结合,这便是“农历”最初的模样。
农历与阴历在日期上是有误差的。
简单点说,在今年,也就是光和二年,按照阴历算出的四月十七日,也就是今天,经过农历的算法,是四月的朔日,也就是四月的第一天。
这个看起来不重要。
但事实上,这却是柳羽破此局的关键。
袁基没有袁术那般傲气,他有点担忧,“不会真的四月飘雪吧?毕竟…已经…已经有火龙冲天。”
“火龙冲天?哼!”袁术又一次发出冷哼,“不过是道人的障眼法罢了,纵是这狗屁道人这能请老子过问‘天’,可‘老天爷’忙着呢?又这会管这种事儿?”
袁术的语气愈发的傲然。“大哥别忘了,‘天权神授’,‘天子受命于天’,这是儒家董圣人的话,‘天’是帮助咱们儒家的,道家?老子?算个狗屁?天又怎会看它一眼!”
“可…”袁基反问:“老子还做过孔子的师傅,孔子还请教过老子。”
“呵呵。”袁术冷笑。“那是道人说的,何况董圣人与孔圣人口中的儒家?那是一个儒家么?孔圣人认老子为师,董圣人可未必认得!”
俨然,对于儒家学说,袁术看的极其通透。
董仲舒的这套,孔子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呵呵,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愚蠢之人。”袁术不忘继续诋毁柳羽。“就算关长生愚蠢,被这柳羽所骗,真的来投案自首,怕是老天爷还来不及审判,司隶校尉已经把他擒了,哈哈,到时候柳羽说用身家性命担保,替他平冤昭雪,这不过是一纸空谈。”
“关长生案子,本身就是个死局,谁碰谁死。昨日我没搜到他,算他走运,没想到,柳羽啊柳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哈哈,大哥,面对如此愚蠢的对手,你、我也没必要等上一天,留下家奴看着,咱们先回去了,娘还等着咱们一道吃饭呢!”
说着话,袁术与袁基相携而去。
袁术的嘴角乐开了花。
倒是另一边的袁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招呼身旁的颜良、文丑。
“走!”
“袁公子,去哪?”颜良急问。
“这小子保不齐真的能让血溅白练、四月飘雪!”袁绍的语气格外的凝重。“玉林观摆台,关长生不可能从玉林观冒出来,那会不打自招,那么…他一定会…”
“从通往这边的小道上出来?”颜良顺着袁绍的话开口。
袁绍颔首。
“必须拦住他!”
“不惜一切代价!”
…
…
洛阳西郊的一处村落,平平无奇的一间柴房内。
暗格掀开,关羽与徐晃从地道中走了出来,这里是玉林观地下密道通往的一处。
至于这间村落中的柴房,玉林观更是提前就买下了,且有鬼卒伪装成农家夫妇,就住在这里。
只是…
徐晃气的怒目圆瞪,一柄大斧挡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