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墨玉忽然跑过来道：“姑姑，楼主来了。”

众人闻言回头，只见秋无情今日难得穿得喜庆，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商怡刚欲起身就被秋无情按住，她接过萧潆递来的梳篦，柔声道：“大喜的日子，自是不必多礼......唉，眼看着你们一个个出嫁，一等弟子就剩下白梓一人了，人啊一茬一茬地走，我也愈来愈老了。”

“楼主......白梓不走，白梓一直陪着楼主。”白梓闻言眼眶有些泛红。

瞅见秋无情眼角的落寞，萧潆心里泛起不忍，和众人对视一眼皆道：“楼主，弟子们也不走。”

“说什么傻话。”秋无情闻言却笑了，嗔怪着看向众人，“我膝下无子无女，你们就如我亲生女儿一般，哪有母亲不放女儿出嫁的道理。”

商怡低着头不语，眼眶泛着光亮，偏过头深吸口气似在强忍情绪。

秋无情右手执梳篦，缓缓梳着商怡青丝，含笑看着铜镜中的她：“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商怡双手紧攥着衣裳，双目定定看着镜中的景象：

秋无情双手灵巧地在自己发上倒腾着，样子颇为专心，嘴角含着柔和的笑意。慧文在旁边递着发饰，时不时夸自己一句。茉儿就蹲在自己腿侧，抬头正傻笑着望着自己。墨玉俯身往自己脸上补着胭脂，嘴里正絮絮叨叨个不停。白梓在后面来回走动，吩咐人搬着搬那。

萧潆刚拿了镯子过来，就瞅见商怡这样一副呆滞的表情，遂放下镯子，双手握住她的手。

猝不及防感受到手上一暖，商怡一颤，缓缓松开紧攥衣裳的手。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萧潆，语气有些颤抖：“潆儿......我不想嫁了......”

萧潆明白商怡此刻的心情，不安交杂着不舍，期冀却又犹豫。最初总是满载着对未来的向往，充斥心境的满是爱情。可愈临近那一刻，就仿佛身处路口，前方虽亮却朦胧，身后平淡却分外清晰，每一滴泪都清得透亮。

“流水楼永远在这里，我们也是。”萧潆轻拍商怡手背，语气坚定，而后抬头看向青脂，笑道，“况且，你若是再把妆弄花，青脂姑姑定饶不了你。”

“萧潆说的对。”青脂含笑点头，作势就要拿起胭脂，“你不是嫌妆浓么，待会儿啊我便把你化得连高晋也认不出！”

屋里众人闻言都哄笑起来，茉儿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怂恿着喊：“无妨无妨！商怡姐姐若是不想嫁，那我便去帮姐姐把这婚事退了去！看这时辰，将军多半已在楼外了吧！”

说着，茉儿起身便要出门。商怡一把揪回茉儿，屋里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流水楼后院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云畅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杜仪风上前板住云畅肩膀，低头轻声道：“畅儿，左右商怡也要嫁进高府，以高晋对她的信任，她要找出文书的下落简直易如反掌。况且商怡是流水楼的人，流水楼费心培养她这么些年，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其为自己所用吗。”

云畅紧盯着杜仪风，胸口闷闷的，好似被千万个钟罩着：“你知道商怡若是被发现的下场吗？一旦商怡打探文书时被发现了，高晋从此便会与她有了嫌隙，两人便再也没了信任。难道这也无所谓吗？”

杜仪风低头仍耐心劝说：“万一没被发现呢，我安排的人会接应她。况且就算被发现了，以高晋对商怡的在乎，必定会原谅她。”

“万一？呵......”云畅大力推开杜仪风扶着自己的手，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商怡一辈子的幸福，你却说万一？流水楼培养她们是有私心不假，可我和无情也从未想过害她们。感情里最忌欺骗，不管商怡能否得手，一旦她做了，这便是她一生的心结。你怎能利用她和高晋的感情！”

“那你便眼睁睁看着我受制于太后，自坏长城？”杜仪风步步紧逼。

“你威胁我。”云畅抬头直视着杜仪风，紧蹙着眉，“那文书到底是什么？你要这文书到底想做什么！”

“这文书能让我将十几年所受的屈辱通通奉还给林斐柔母子！能让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能让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再拆散你我！”杜仪风后退着，眼睛通红，眸中泛着不同以往温润的狠戾。

话音落，满园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

风划得脸微疼，云畅闭目不语。

杜仪风垂头，满腹的怒火渐渐被这寒风吹弱了下去。半晌他微微抬头看向云畅，却看见她身体有些颤动。

杜仪风无奈咬了咬嘴，缓缓走近云畅，伸手有些愧疚地抚着她的脸。

感到脸上传来的触感，云畅心神一顿，鼻尖泛起酸意。

那双手曾经执过酒盏，抚过诗文，拨过琴弦，曾经是这双手牵着她踏遍了山河园林。如今这手却磨得她脸有些难受，上面的茧和裂纹都在急不可耐地咆哮着它们经历的苦难风霜。

“仪风......”云畅缓缓睁开眼，握着他的手，语气透着恳求，“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安稳。咱们不要争了好不好。”

杜仪风一顿，眼睛微眯透着犹豫，他缓缓抽回手，低头不语。

那一刻，云畅的心里有什么正在土崩瓦解，这十五年的风霜虽未消磨掉两人的感情，却把眼前的少年硬生生逼着成长为自己当初最不屑的人。

醉心山水，可家国之大却无一处山光容自己。心怀众生，可众生见东山起便捧，见东山落便蜂拥而踏。

杜仪风算是想明白了，理想不过是安稳时的消遣，没了野心，便只有被践踏去流浪的份。

见杜仪风转身欲走，云畅眼神却透出决然，声音冷冷飘在杜仪风身后：“你若去逼商怡，明日，我便让人送去你府上我的尸体。”

杜仪风脚步一顿，心里顿时布满寒意，他转头看向云畅，眸中满是受伤：“畅儿......你威胁我？”

“彼此......不是么？”云畅嘴角扯出笑容，笑得勉强且惨淡。

流水楼，商怡房内

“哇......”

众人围着商怡，不由得感叹。

商怡起身缓缓转了一圈，凤冠上的流苏轻摇，她抬起衣袖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黑中扬红的喜服，衣上描金的纹饰分外惹眼，熠熠似月华浮动。颈上的璎珞圈衬得她皮肤白皙，耳上的玛瑙坠子更显大气稳重。

“楼主，吉时快到了。”青脂俯身恭敬道。

“云畅呢？”秋无情环视一周。

“来了～”云畅匆匆进屋，嘴角虽含着笑意，眸中却满是疲态，“我刚在后院打点了些首饰，想着当作嫁妆让商怡带过去。”

“对了，今儿个我也想替这些孩子向无情你请个话。”云畅看向萧潆等人，对秋无情浅笑道，“请楼主允她们几个送商怡嫁去高府，好好玩闹一场，明早再回来。”

“什么！真的吗师傅！”萧潆闻言和慧文等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惊讶，眸中透着光彩，语气满含喜悦。

秋无情无奈地看向云畅，有些犹豫：“这......可高府那边......”

萧潆忙向商怡使了个眼色，商怡会意，扑上前挽住秋无情的手臂，边摇边恳求：“楼主您就允了吧，您放心，高府那边我去说，阿晋会同意的！”

“你们啊，这是合起伙来逼我。”秋无情无奈笑着，指了指商怡，“好吧，既然新娘子都说了，再不允倒显得我刻薄。那萧潆、白梓、慧文、墨玉还有茉儿，你们几个明早须得早些回来，切记不可醉酒，不得给高府添麻烦。”

“是！谢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