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微笑着否认:“宋翊无心科举,没进过考场,连书院也少去,没有同窗好友,不知浮票制度要检查体征。我说替考,他自然乐见其成。此前秋闱,就是我与他交换面容,我去考试,他留家中。不过这次春闱,我幡然醒悟觉得不能再胡来了。”
“难怪……”宋谓然按着额角长叹。
秋闱要回原籍应考,他本没抱希望宋翊能中,又觉得有宋韫在多少能约束一二,这才没遣人同行看管。谁知道竟闹出这样的祸事。
宋谓然先前还以为是祖宗保佑,宋翊开了读书的窍,宋家要东山再起。不料竟是偷天换日暗渡陈仓,不止家里,连整个朝廷都骗了去!
丢人事小,牵连出往事就麻烦了。
世上道路千万,最不该的就是重蹈覆辙。
看着宋韫沉静无波的面容,宋谓然觉得头痛不已,“胡闹啊!就算替考之事外人不晓,宋翊总会回过神来知道你的身份,那怎么了得!”
宋韫反问:“知道又如何?难道对父亲来说,只能有宋翊一个儿子,我的身份便如此见不得光?”
宋谓然面色不虞,环顾四周呵斥:“低声些!”
宋韫自嘲道:“若父亲当真憎我至极,父要子亡,我也不必活着。”
宋谓然怒而拍案:“谁不让你活了!好吃好喝供养你长大,养出个白眼狼!”
宋韫起身,对上从容一揖:“父亲,从前是我混账。宋家在京势弱多年,时局多变,宋翊又志不在仕途,我想对宋家而言,能拿下解元的庶子总好过嫁不出去的庶女。”
宋谓然心头一惊,看着面前身着石榴裙的“女儿”,眉间朱砂痣和故人如出一辙。
活脱脱像极了故人,一样美得祸国倾城,一样貌似沉静而大胆妄为。
但前人走过的错路,后人不必再走一次。
宋谓然颓唐道:“宋家还用不着你来撑。嫁不出去又如何,祖上留下的家产够养你一辈子!”
宋韫料到会是这个答复,坐下又喝了口茶,“若是父亲百年之后,宋翊容不得我呢?”
宋谓然:“他敢!”
宋韫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抬眼看向父亲,“虽然确信宋翊会容我一世,做女儿的还是希望父亲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宋谓然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听说昨夜在妙峰山歇息?”宋谓然平复下来,又问。
“是。妙峰禅寺不是一般寺庙,险些进不去。”
“当今陛下很信妙峰山住持言语,又与其渊源颇深,寺庙当然与众不同。京中传言……罢了,不说这个。陛下龙体朝不保夕,不知未来妙峰山又将何去何从。”宋谓然感叹,“不过既然是容留了你住宿,改日免不得送些香油过去。这些都交给夫人去办就是。此次你与宋翊合谋进京的事就算过去,不许再提。好生歇息,对外就说你是进京寻医问药,过几日还是回阙州去。”
宋谓然转身要走,刚拉开紧闭的房门,倚在门外偷听的许泽兰险些跌进来,宋谓然急忙扶了一把,又冷脸斥道:“没规矩!”
许泽兰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宋韫身上,犹疑纠结,“韫儿……”
宋韫理了理裙摆,起身,对两人说:“我没病,也不回阙州了。既然宋家容得下一辈子嫁不出的庶女,在阙州或京城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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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烧糊涂了吧!”铁牛惊呼,被宋韫咳嗽一声立马改了口:“阿韫……你恐怕是烧糊涂了!老爷夫人没把你的婚事放在心上,你不能自己也不当回事啊,什么叫不嫁人也不算什么大事?这简直是塌天的大事!”
宋韫刚打开衣柜看自己各式各样的衣裙,铁牛在身后来回折步,“昨夜进城不顺我心里就觉得不好,今天少爷果然没中,吊儿郎当的哪有状元样,靠他是没指望了……我就知道,嫡母都是黑心肝的!阿韫你都十八了,哪有十八岁还不嫁人的姑娘——”
宋韫拎了一件玉竹凌冬的袄裙出来,转身问铁牛:“你今年多大?”
“十九啊。”
宋韫把袄裙放在一旁,偏头看铁牛,“姐姐,你都还没嫁人我急什么?”
铁牛:“阿韫怎么能和我比……我……”一向快言快语的姑娘低头,“谁看得上我啊。”
宋韫年龄小些,却比铁牛高出大半个头,掰着指头给她数:“阙州府衙里的捕快小周,回春堂的少东家李大夫……都是刚弱冠的好儿郎,往府里没少送东西,你猜他们是看上了谁?”
铁牛名字硬说话直,体格也比一般的姑娘大,但心眼也格外好。世上不全是以色取人的糊涂蛋,喜欢铁牛且条件不错的有好几个,但她硬是至今没点头。
“小姐你孤身一人,我得守着你。”铁牛半天才吐出一句。
偌大的阙州,富足的宋家,似乎都与宋韫无关,没有手帕交没有闺中好友,甚至在铁牛入府之前,宋韫无人贴身伺候。
铁牛看了不少话本,把一切归咎于宋韫的庶女身份,觉得宋家嫡母一定是个吃人的母老虎。
她得护着阿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