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是夜里,冷月高悬,山峰陡峭,悬崖之上,一棵青松载雪披霜而立,昂首傲群山。
泼墨恣意,笔锋苍劲有力,落笔不蔓不枝、干净利落。
“可惜。”江楚抬首,观赏着墙上精装细裱的一幅山水写意,眸中流露出几分惋惜。
一滴墨渍落在画纸上,有指甲盖那么大,正好在松树下。
他悠悠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还是道:“确实好画,看得出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又问小厮,“你们天盛太子的肖像画呢?”
小厮眉开眼笑,向画走近几步,小心翼翼指着画卷,“公子您往这儿看。”
江楚眯了眯眼,眉头一皱,“你管那处墨迹叫肖像画?”
再一看,还真能看出,那竟是个人影立于松下……
定睛再看,恍惚人影身姿挺拔,长发被风拂动……
“这可是我们掌柜的花大价钱从宫里买出来的。”小厮说得自豪,并不生气,他每日里迎来送往,这样的质疑多不胜数。
可这当真就是出自宫廷,画上所画也当真就是太子殿下。
江楚笑得开心,过了半晌才收起笑意,凉凉戏谑:“呵,还是你们大国会玩,上菜吧。”
说完,坐回了桌前。
“笑。”他撩了撩眼皮,扇柄在对面空位一指,自顾顺着大开的窗往外看。
暗七得了令,往凳子上一坐,当即笑得满脸通红,直到江楚开始不耐烦,他才擦着眼角泪花收了笑。
“说吧。”江楚又撩了下眼皮。
暗七脸还红着,眼里亮晶晶的,“回禀主上,整个洛州甚至整个天盛国民,都爱吹捧他们的太子殿下,从样貌到品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个个都跟亲眼见过一般。”
“这画,多半是宫中画师作废的纸,被宫人偷偷运出来换钱了。”
九州龙脉的唯一传人,连个争夺皇位的兄弟都没有,可不得全民惯着。
“也是无趣。”江楚转而一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多了分怜悯。
“无趣?”暗七不解。
“没有经历过‘九子夺嫡’的皇帝,其人生是不完整的。”江楚看似认真,扇柄敲着桌面凉凉道:“他终其一生,都将追寻无敌的寂寞。”
“啊?”暗七嘴巴半张,一头雾水,何来的九子,他小心翼翼得提醒,“主上,您当初可是干掉了十八个兄弟。”
“天盛皇帝当年,有五十九个弟兄。”暗七手指在身前一比划,道。
江楚:……
谢秋水的话本子还是太保守了。
宝月楼上菜很快。
水席十二碗,一共十二道招牌菜尽数摆盘上桌。
暗七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肴,瞪直了眼睛,“主上,这也太奢侈了,吃不完怎么办?”
“公子不用担心,吃不完我们酒楼全给您装上食盒,后由专人给您送回府上、客栈。”小厮的眼里,这已经不是俊逸非凡的公子了,那是好看的钱袋子。
共十二道菜,江楚每碗菜尝一口,兴致一般,只能说两国菜品口味相差委实过大。
倒是暗七吃惯了中原食物,一顿饕餮。
“吃饱了吗?”江楚撑着下巴,往窗外俯看。
暗七放下碗筷,嘴角还沾着油花,“饱了。”
“昨夜带错那地儿,再带朕去瞧瞧。”
暗七顿时心上一凛,指尖都抽i筋了,主上这是要去睡沉鱼姑娘了,贿i赂他一顿好的?
江楚两指拨开折扇,轻轻摇着,自顾盘算着,那种地方的医馆里,总会有卖润i滑香膏的,否则松鹤该喊i疼了。
一主一仆相继往西去。
紧挨着一家南风馆,就是挂着“在世神医”招牌的医馆。
暗七心不在焉跟在江楚脚后,进了这家医馆。
此时他的脑中,两个小人各执一词正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人横眉冷目,要求把沉鱼姑娘献给主上。
一个小人泪眼婆娑哭天喊地,那可是沉鱼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