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的故事编织着旅人的梦境,“安然返回”不过是一句美好的诅咒。
三十分钟之前?亦或者,更久之前?
还是一百万年之后?
算了,干嘛这么计较时间,没人关心的。
裴池槿杏,自混沌地狱的噩梦中归来。
身为灵,形为魂。
她的人身湮灭于火化炉,她的灵魂终结却迟于世界毁灭。
她现在是不朽的鬼。
化作灵体鬼怪的裴池槿杏,终日游荡在自杀之前,待过的大厦楼梯间,她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暴力撕扯留下的痕迹,她的身上全是伤痕,有她自己挣扎时留下的,有那群人折磨她的时候留下的。
这些本该毁于火焰的痕迹,刻在了她的灵魂中,永远的改变了她。
她顺着楼梯走上去、走下来,楼道里她不能去,有种莫名的推力阻止她靠近楼道,越近力量越大,大厦外头她出不去——或者说不敢出去。
那里是一片无光的永夜,仿佛站在那黑暗中,无处不在渗透万物的黑色就会吞没裴池槿杏,让她的灵魂迎来终焉的毁灭,裴池槿杏无人格的灵魂继承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无人的大厦内有灯的光芒,这就够了,有光,总是要比没有光好。
她终日在此游荡不休,寻找着不存在的敌人,发泄着毫无价值的怒火和怨气,几乎是一个恐怖片里只会追着男女主角一干配角嘶吼尖叫吓人的厉鬼形象。大厦外的黑似乎有种永不消退的性质,随着时间推移,不稳定的黑暗倾向于变得愈来愈浓郁深沉,在黑暗升腾至顶点之时,一部手机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把她砸醒了。
但醒来的,不是她。
她有鬼格分裂吗?没有,显然没有医生敢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诊断。
但她不是她。
这并不矛盾。
没有谁敢否认,自己饿到极点不会去吃人,那个时候,满足而疯狂的自我,是谁?他们当然可以说那是形势所迫,不错,形式所迫,是个好借口。
但不是个好理由。
承认自己的兽性比人想象的要难的多。
只要处境“恰当”,适合发挥兽性,人就是退化的人,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
代代如此。
不信,往回瞧瞧,能活到现在的我们,必然有生养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父母,必然有他们的父母;再去翻翻史书,你可能会发现,你的家乡曾发生过饥荒,出现过战乱,有过旱灾涝灾,那么问题来了,在以上情形造成的饥荒人祸里,祖先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有没有把那种“能活下来”的基因,遗传给我们?
嘿嘿嘿。
现在的裴池槿杏,还要低于退化了的人一层,控制她激动,紧张,兴奋,憎恨,厌恶,痛苦等一干情绪的大脑,显然不在她灵魂的脑袋里,我们可以由一个简单的事实,推出当我们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其实情绪并未完整的参与:你渴了,旁边的人有水,你去问他借口水喝,出自你的欲望和需求,你的身体在提醒你该摄入水分,这个过程,不需要情绪,你不需要恨他或者喜欢他,你只需要知道他有水,而你真的很需要就行;你到了另一个地方,你不走运,碰到了一个不好说话的人,他一口水都不给你,你想,为什么对方不肯给你一口水让你摆脱干渴的痛苦,你自己明明更需要!于是你开始生气,你有了怒火,你感到了不甘。
情绪落后欲望一步。
你当然可以代入情绪。比如,身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喜欢的人,另一个你很讨厌,看他不爽,因此,你会向喜欢的人借水,如果你不这么做,目的纯粹是想引起喜欢的人的关注,对喝水这个目的而言,似乎并没有损失,那么想,反而可能会因为没有引起关注或者关注不够,感到烦恼,影响了你喝水时的心情。
为什么不抛弃多余的情绪,拥抱自己的欲望?这样事情不是更简单了吗?如果喝水的目的,只需要一个步骤便能达成,那为什么要多走两步路?闲的慌?
由此,欲望>情绪,得以在这种情况下证明。
现在的裴池槿杏,脱离了人类社会,脱离了规则的约束,脱离了大脑电化学生物反应的约束,退化到了最初的起点,身为厉鬼的她,拥抱了自己的兽性,只剩下无止境的欲望支配着她。
裴池槿杏的记忆让她有了最原始的需求:打破生与死的不公!
活着和死去当然不是平等的!
她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让他们死!
这样,就公平了。
砸在裴池槿杏脑袋上的手机,把她砸醒后就摔在了地上,记忆清醒的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表姐裴池槿木的手机,想到表姐的样子,想到她身上的肉,想到她皮下的骨,想到她骨里的质,裴池槿杏舔了舔嘴唇,灵魂的腺体分泌出噬亲的唾液。
嘶——美味。
她想吃掉她,像吃掉一盘肉一样的吃掉她,在这个过程中她将剥夺她的生,得到欲望的满足。
拿起来看了好一会,裴池槿杏发现,手机上只有一个功能可以使用,那就是“电话”,智力正常的裴池槿杏,很快明白了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用手机来打电话,右上角的信号栏虽显示此地无信号,但裴池槿杏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打通电话。
通讯录里,存有三个号码,除此之外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