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十分深沉。
吴青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来坐。”
细丁招呼重新聚拢回来的华工,让他们把两个受伤的弟兄照顾好,自己坐到了吴青身边,苦笑道,
“先生,如果不是为了我阿叔的生意考虑,以先生的本事……总之累您受气了。”
“哪里,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嘛。”
吴青无所谓的笑笑,似是无意的问道,
“生意这么重要?”
细丁再度苦笑,
“先生您说笑了,远渡重洋,背井离乡,如果不是为了钱,谁乐意。”
虽然手臂上的伤痕跳的细丁心里直抽抽,但他还是强撑出一副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庆幸,
“远渡重洋不是那么好渡的,四年前我叔叔还未发家,我是变卖家产,坐着猪仔船从乾国来这里投奔我叔叔的,那时候买不起哪怕只高一档的船票,就只能在最底层船舱和猪仔们挤一起。
那条船底舱里一共两千多个同乡,但真正能在旧金山上岸的,只有一千人出头。其余的饿死,病死,热死,被鬼佬监工打死……我能活到现在,运气属实好。
更别提上岸后还有好多同乡不知道就死在了哪里,当初和我一条船来旧金山的其他人,我好久没碰过面了……舍生忘死为的什么?还不就是挣钱。为了挣钱,什么都敢做的,也什么都能忍的……”
异国他乡,明月皎洁,边上几名华工情绪低落的低声唱着,
“通明六年造金山,
担起遥仙万分难。
竹篙船,撑过海,
离妇别姐去求财。
唔记房中女,
唔挂二高堂……”
细丁佯作轻松,咧开嘴在笑,
“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一個人,就挨一个鬼佬的欺负,我叔叔开着劳务公司,就挨鬼佬铁路公司的欺负。秃头白鬼佬是铁路公司的人,我是劳务公司的人,我挨他们欺负,不算吃亏。”
吴青耸了耸肩膀,真正挨了打的都这么说了,自己强按牛吃草多没劲,自己也不是个好为人师的性格。
帮人的前提是按照被帮助者的意愿去做,要不然只是居高临下,自以为是。
而且说到底,自己也不是能一直留在这里的人……大不了走之前,封个大红包给细丁呗——细丁肯定喜欢的嘛。
吴青这样想着,盘腿闭眼观想,未完整勾勒法身的状态,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砰!
吴青手臂抬起,五指牢牢抓住,他睁开眼睛……
手中一个木飞盘……
飞盘不远处,秃头白鬼佬和几个同伴哈哈哈大笑,戏谑的目光玩味在吴青边上几个畏畏缩缩的华工脸上扫过去,最后到吴青的脸上,却被他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
几个白鬼佬反应过来,有些羞恼,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捡过来!”
吴青的眉毛闪动了几下,眼神看过去,嘴角向上一抿,抱蘸阴气,
“找死!”
咔嚓!木飞盘碎成木屑。
柏树剧摇,树干空落脚印,吴青抽脚身形暴射而出。
细丁惊骇的大叫,“先生?”
几名白鬼佬眼神一冷,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掏出斧头匕首……
噗嗤!
并排的几人中一人被长枪直接掼在了地上,惨叫声中,银色长枪被乍现的吴青五指握持,他没拔枪。手掌一翻,一道赤色的刀影横扫而去,刃口在月光下泛起一层铁寒,刀光翩然。
一道平行的血痕从几名白鬼佬的腰间几乎同时裂开,几道歪歪扭扭的身影,同时倒了下去。
唯有秃头福克眼前一花,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撞来,他整张脸被收刀蹬地前冲的吴青整个捏住。
吴青毫不留情,捏住秃头福克的脸往地面猛的掼下去。
噗嗤!
吴青的手掌深深陷入了秃头福克的脸框,只感觉一片湿润滑腻,剧烈颤抖在他一搅之后,断然消失。
白人帐篷区的四名蒸汽警卫反应够快,立刻大喊道,
“敌袭!杀了他!”
事态就像细丁之前所不愿见到的那般升级了。但吴青压根不怵。
他拔出左手,带出一片黏糊糊的血丝,眼神锐利,银色大枪长虹贯日般,风声呼啸尖锐刺耳,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劲头,猛的射出。
对准的是菲利普帐篷门口叼着烟斗的蒸汽警卫,他的反应不可为不快,双腿骤然发力。
咔拉~
铜管切合,齿轮转动,铁皮铆钉的脚腕上赤色蒸汽冒涌,像极了血沫,行动骤然加快,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从三十多米外激射而来的大枪,满脸煞气的回头,却不见吴青的身影。
“洛雷斯!那把枪!你背后!”
其他三名蒸汽警卫大喊,叼着烟斗的洛雷斯瞳孔一缩,扭头看向已经从他身边飞过头的银枪,一道身影抓着枪杆浮现。
洛雷斯大迈一步,大手向吴青的肩膀上笼罩而去,嗤嗤嗤的红色蒸汽从铁皮手臂的肩部,肘部,腕部,指节等各处取代关节的铜色联轴节缝隙中喷了出来。
将这只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工业手臂,渲染的如同奇幻小说中的魔鬼之手。
就这一瞬间,感受着指尖的触感,洛雷斯一声冷笑,瞪着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刚要发力。
银枪贯夜,吞刃尖鸣!
斗姆铮胜枪冰冷的枪刃在一瞬间撕裂了洛雷斯的军装与铁皮。
“乒乒乓乓——”
只听见数道金属连续脆断的声音。
鲜血喷洒,齿轮崩飞,蒸汽汹涌!
洛雷斯,被一杆森森冷雪般的大枪刺穿腹部,伤口的裂隙隐约可见其下复杂的结构。
足以硬抗猎象弹的钢铁躯壳,却被一把冷兵器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