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雪:“你们的眼睛很像。她叫天韵。”
这是天韵重生后第一次从旧雪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知道师尊并没有忘记自己,该高兴么?
天韵道:“那又如何?”
尹新雪轻轻叹了口气,就像在惋惜什么似的,“五十年前,我亲手杀了她——在很多人面前。她当时跪在我脚边,求我相信她,可我却没那么做。如今想来,彼时的我,在天韵眼里一定是个不近人情的师尊。如今她离开我们五十年了,那天发生的一切,是我此生唯一后悔做过的事。我总是在想,如果……”
“我不想听。”天韵突然打断她,表情变得很奇怪,“我不认识你的徒弟,也不想知道她的故事。”
尹新雪刚酝酿好的情绪被中断,不过她从天韵的脸上看出了破绽——天韵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在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听得这么认真时,她立刻打断了尹新雪的话。
这意味着她的心开始动了。
天韵一定是很想从旧雪这里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往事。人一向如此,即使离开时满怀恨意,毅然决然,也总希望留下来的人对自己的离去表示惋惜,似乎害怕自己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
尹新雪当然会满足她这个愿望,继续道:“方才我将方萤归与谷梁家的孩子送下山,你可知为何?”
天韵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旧雪说话。
她原本是很坚决要报仇的,可是旧雪方才那几句类似惋惜的话,却让她在某一瞬间心存期待:自己的离去是不是使雪山神女生出了心?是不是这辈子的师尊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负她?
她忽然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对师尊的眷恋并未完全消失。
可是无论过去多久,她都无法忘记旧雪将冰锥刺进她胸腔的痛。
尹新雪还在继续说:“那是因为,当年天韵之死,方家和谷梁家的人参与了,所以我——”
“别说了!”天韵吼道。
旧雪从来不会向任何人道歉,旧雪也绝不可能愿意同她解释这么多。
天韵冲下了山。
尹新雪站在冰岩上,看着天韵的身影。
嘴角缓缓挂起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小家伙,被感动了吧。”
……
尹新雪没能如愿让天韵向雪山立下大誓,但她估计,经过自己这一番深情演说之后,天韵可能会心慌意乱一段时间,或许暂时不会密谋复仇。
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防止冥主争渡和天韵接触。
因为导致修真界天翻地覆的那场大祸,就是由天韵和争渡密谋发起的。
但尹新雪还是太低估《旧雪残集》这本书的难度了。
就在她和天韵的对话结束的半个时辰之后,一只雪羚羊驼着一个人冲进寒羚山的冷殿,不等尹新雪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门外紧跟着冲进来一帮少年修士,以及本该下了山的方萤归和九方若谷。
方萤归跪了下去,“旧雪大人,求您救救我太爷爷。”
雪羚羊将背上的人放在地上。
这人一看便知道是方家人,银白色的头发,皮肤却很年轻,这是由于方家人寿命比一般修士高出两三倍,往往十几岁时便会生出满头白发。直到寿命将尽的最后几年,头发才会逐渐退回黑色,但皮肤却会飞快变皱变老,这时便离死不远了。
这人还是白发,这意味着他仍属壮年。
但他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这只能是因为他受了重伤。
“出了何事?”尹新雪问道。
方萤归边嚎哭边道:“我我带着行李,跟……跟雪羚九下山,然后……然后就看到……就看到我太爷爷躺在雪地里……他快死了……”
尹新雪把了把伤者的脉,在方萤归后脑勺摸了一下,“别哭,太爷爷不会死。”
九方若谷看向尹新雪,他虽沉默着,视线中却带几丝深邃。
他在寒羚山呆了几年,从没见过师尊摸过任何人的头。
尹新雪仿佛没注意到小蘑菇仔的视线,慢慢给伤者注入灵气。
方萤归跪在一边继续哽咽:“不不,太爷爷会死,我前六位爷爷都是这么死的。”
尹新雪按在脉门上的手顿住了。
她想起来一件事。
根据书里的剧情,在天韵死后,方家在十年之内连着死了四位老人。
每一个都是死在丘坟海,尸体上发现了天韵从冥谷带出来的葬气。
要知道,方家自古以来一脉单传,血液精华纯净,向来长寿。凡人家庭五代同堂都很少见,方家却是十八代同堂,几百年才会有一场丧事,而今居然在连着送走四位。
这件事太过蹊跷,方家想尽办法试图查清真相,却始终无果。
最后他们认定是天韵的鬼魂在作祟。
可天韵当初是被箜篌冷弦锥心而死,按理说不可能留下魂魄在外。
但方家还是联合其他修仙门派大兴法事,四处布下符咒,用上了最高阶的法阵,一碰便会灰飞烟灭那种。如果真是天韵做的,那么这些法阵将会使天韵每一寸灵魂碎片都经受剔骨剜心之刑。
不留余地,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