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通办事素来有效率,同德帝回了营帐,一众人等皆已等在了帐内。 张恂仍跪着,钟秀宣和赵叙明倒是站在一处,但这两人素来不和,故而各自都冷着脸,谭兼之仍跟之前一样,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见同德帝进来,众人一起行礼,同德帝挥挥手,行至主位上坐下。 “说吧,查的如何了?” 卢通细致,先是让张恂将事情又完整的说了一遍,而后又让谭兼之说了说他到场之后的事情,谭兼之倒是一一明说,先是常顺急匆匆来找他,言太子让张恂带着骑马,怕出事让他赶去看看,谁知一道便见着张恂纵马疾驰,太子喊停,而后马便尥了蹶子二人摔了下来。说到这,他默了一瞬,而后抱拳退至一边。 接着卢通便上前来禀报他所查得的情况,张恂此时忍不住往赵叙明方向瞧去,赵叙明老神在在,一脸听得认真的模样。 “禀陛下,臣已将那失控的马细查一番,发现那马情绪躁动,双眼涣散无神,口中含有白沫且伴随着呕吐,臣查得那马的呕吐物中含有商陆一物,猎场中长有众多杂草,商陆亦是遍布,臣判定此马应当是误食商陆,从而中毒,导致殿下坠马。” 汗血宝马与其他马不同,在马场中虽有官员管理,但为保持马的活力,因而时常放马跑场,故而这因误食毒草而发狂导致坠马,确实合理,怪就怪在马场官员失职,竟未发现马的异常。 正说着,便有马场官员颤颤巍巍奔进来请罪,直言是自己失责,还请陛下降罪。 张恂跪伏在地,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同德帝看向卢通,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微微攥拳,他心中思绪过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在张恂身上打转,看得他脊背发寒,良久,同德帝终于开口:“马场失责,革去管事者官职,罚五十大板,其余饲马者,各领三十板子。” “张恂……” “臣在!”张恂忙应声。 同德帝哑了哑声,看了眼赵叙明,这才道:“你带太子纵马,未行护卫之职,令太子坠马,实乃重罪,但马失控一事实为意外,酌情,罚俸一年,降职为卫镇抚。” 闻言张恂心中暗恨,原本他还比那谭兼之高上两级,结果现在,正四品官降为从五品,他因此次事件,犯下错误,纵然无辜,但以后到底官职难升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伏拜感恩道:“陛下圣明!臣,谢陛下隆恩!” 他知定然是有首辅在后相助,又幸而有之前那番话,否则,他便不止降职这么简单了。 处理完毕,同德帝忽觉得困乏头晕,当即挥手,让众人退下。 一出帐门,钟秀宣便两手揣袖冷言道:“首辅好算计啊!” 内情不知如何,若说张恂明目张胆害太子,确实蠢了些,但他确实有害太子的可能,毕竟宫中的那位张嫔多年受冷落,皇后独宠后宫。 赵叙明淡淡道:“太傅在恼些什么?莫非太傅心中算计不成,便恼了?” “你!”钟秀宣指着他愤愤:“休得血口喷人!” 他气喘吁吁,气得甩袖离去。 同德帝阖眸揉了揉额角,再睁眼却发现还有二人在帐内。 一人是卢通,一人是谭兼之。 卢通他尚且不管,转向谭兼之询问道:“谭卿有何要事?” 谭兼之上前来单膝跪下,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捧至同德帝面前。 “臣在太子坠马处附近,拾到了此物。” 同德帝一见他手中捧着的匕首,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他接过一看,立马认出了这是晏晗随身之物。 谭兼之将匕首交给他便行礼离开了,卢通上前来,看着那柄匕首,抱拳道:“禀陛下,臣检查那匹失控的马时,发现其脖颈间有一处淤伤,因覆着皮毛,故而让人难以察觉。” 同德帝面色沉得更加厉害,原本一向温和的眸子此时充满了怒火,他盯着那柄匕首,无言。 * 常顺给晏晗禀报完张恂的处置后,他只攥拳死死盯着一处角落,半晌之后,他恨恨地往床榻上一锤,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唇微微翕动,常顺侧耳细听,发现他是骂了句脏话。 “殿下……”常顺劝道:“消消气,还是身子要紧啊!” 晏晗咬牙切齿:“早知摔下来的时候本宫就应该把他给摔死。” 他本以为此举成功,虽不至于让张恂下狱等着砍头,但最起码也会被革了职,再不能兴风作浪,哪里想只是轻飘飘给降了职。 晏晗怄得险些要吐血! 右腿开始有些隐隐发痛,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鲁莽了。 鲁莽而又愚蠢。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笑谭嘉月蠢得能平地摔,自己这才是蠢的得不偿失。 思及最后查出来的结果,马是误食了有毒的草这才发狂失控。马是不是正常的他再清楚不过,定然是有人之后在马身上做了手脚。 缓缓的,他脑海中浮现一人来。 赵叙明。 张恂是他首辅一党中重要的一员,此次自然要出力保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将责任尽数撇去,结果出来前又一番要求严惩张恂的示弱的话,晏晗暗叹:好计算啊! 他抓着被子躺下,闭着眼闷声道:“让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常顺小心翼翼地觑他脸色,见他现在情绪好似和缓下来,这才放了心,轻着步子退下。 帐内一时静谧下来,晏晗阖着双眸,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夜风吹动杆旗的呼动声。他屏息凝神,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往复,最终凝为一声嗤笑。 “慢慢来罢。” 不多时,在他大脑放空的时候,忽听得帐外常顺的声音。 “奴婢见过陛下。” “太子如何?” “殿下歇下了。” 晏晗撑着坐起身来,高声喊道:“父皇!” 没一会儿,便有宫人掀来帐帘,同德帝绕过屏风走来。 晏晗当即要见礼,同德帝按住他的肩坐至一旁:“别折腾了。” 他便乖乖坐好,微微低头垂眸的模样,乖巧极了。 “听说卢大人已经查清过程,不知父皇结果如何啊?” 同德帝便将张恂的处置说了一遍。 语罢,晏晗扯出一丝笑,双眸觑向一旁,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似愧疚道:“原来是意外,是儿臣误会张大人了。” 同德帝见他这模样,眉头一皱,凝着晏晗须臾,而后眸光一动,海公公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柄匕首。 晏晗脸色一变。 “有人在现场拾到了这柄匕首,朕似乎记得,这是你的吧?” 他忽得“呵呵”一笑,高兴地一把拿了过来,上下掂了掂,笑道:“儿臣正让人找它呢,他们都说没有找着,我还以为丢了,没想到在父皇这儿。” 同德帝眉目瞬时冷凝起来,他语气冷冷道:“不止这柄匕首,那马的脖颈间,还有一道十分严重的淤伤,轻易无人发现!” 晏晗转动匕首的腕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装傻道:“父皇不是说那马是吃了毒草才发疯的吗?为何还发现马的脖颈上还有淤伤?” 同德帝薄唇紧紧一抿,额上爆出青筋来,他突然怒道:“晏晗!!” 常顺早已止不住发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你当朕是傻的吗!?” 晏晗抓紧匕首,咬紧牙口道:“父皇说什么?儿臣不明白。” “今日坠马之事,你敢说你没动什么手脚?!否则好端端你让张恂带你骑什么马?” “儿臣听不明白!”晏晗压低声音似在辩驳,攥着匕首的手已经骨节发白。 “好,好的很!”同德帝见他发倔的模样,瞬时气笑了,他冷哼道:“既然你听不明白,那朕便关你一个月!让你好好想明白!” “回京之后禁足一月!” 同德帝气得甩袖离去,他走出屏风,待看见跪在地上的常顺时,一脚踹了过去。 “身为太子内侍,不好好行看顾太子之责,令得太子受伤,拖下去罚三十大板!” “父皇!!” 晏晗急得要起身,同德帝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抬步出了帐子。 在外当值侍卫走了进来,拎起常顺便往外拖去。 “殿下!殿下!”常顺惊恐地唤他,而后被拖了出去。 晏晗咬着牙,握拳愤愤往床上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