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里红烛高照,透过喜帕,能看到蒙蒙的光亮。
“小姐,您靠着歇歇吧,其他人都在门外守着呢。”果儿道。
尔岚掀开喜帕一角,房里果然已经走空,门也好好的关着。
她把遮在眼前的喜帕撩到凤冠上:“呼,终于都走了。”
“小姐,听说吴王脾气暴躁,京里不少皇亲贵戚都与他不睦,”果儿说,“虽说王妃的品级高,可奴婢相信,如果元夫人还在……”
“果儿。”尔岚警告一声,“如今既已嫁过来,便只想该怎么过好以后的日子,旁的多思无益。况且……那次之后,我是半点也不记得母亲了。”
那日尔琦她娘提到与吴王的婚事后两天,太后指婚的懿旨就下来了。
尔岚虽不情愿,却也难违懿旨。不过她也想开了,反正在家里也过不上好日子,嫁给吴王后至少不用再受尔琦母女的气。
至于吴王的为人嘛。
想到此处,尔岚的脸又垮了下来。
吴王萧且战功赫赫,曾率领三千轻骑大败草原部落两万联军,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听说那次战役后,他将敌方将领的头骨挖空做了碗,还生吃对方的肉。
光是想想,尔岚都打了个寒战。
尔岚是正妃,新房就布置在正房。
前头的喜宴才刚结束,萧且打发走了要闹洞房的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而去。
“王爷,您今儿个喝得有点多了。”一旁的内宅管家道。
“是吗?”萧且摸摸自己的脸,似乎也不热,今天高兴,不知不觉便喝了许多。幸而他酒量好,也并不觉得怎么晕。
“您先到耳房歇息片刻,奴婢让人打盆水来,您洗把脸,也好看着精神些。”吴王的内宅管家张福是宫里带出来,从小伺候他的太监,所以自称奴婢。
萧且想了想,张福说得有道理,他贸贸然过去,怕是要吓着他娘子。
想到正在房里等他的人,萧且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那年他才二十,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未等进京,却收到父皇母后双双薨逝的噩耗。
随后,他的庶长兄即位,尊其母汪贵妃为太后。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得,绝望之中,他抱着酒瓶子醉倒在城外的岚山脚下。
就在他似醒非醒之际,一名五六岁的女童踏水而来,递给他一方手帕。
他们似乎还说了些话,酒醒后他虽不记得了,但这善意,却支撑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那方手帕上的针脚稚嫩,歪歪扭扭地绣了几株花草。
就跟上次他在街上偶然拦住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缺了主人的名字。
尔岚。
尔风自东,坐观山岚。
真是好听的名字。
萧且洗了脸,让张福给他略整衣衫,推门走进喜房。
听到门外有响动,尔岚慌慌张张地将喜帕盖上,重新端坐好。从喜帕的下缘看去,一双绣着龙凤呈祥的红靴停在她面前。
那靴子很大,只透过它,便能猜想出其主人的壮硕。
揭喜帕,喝交杯。
尔岚只偷瞄了萧且一眼。
她没来得及看清五官,只记得他有一双浓黑的眉毛。
一连串繁文缛节后,又有人进来服侍尔岚卸妆更衣。她到屏风后将一切打点妥当,出来时,萧且那双眉毛下的眼睛,竟牢牢盯着她。
尔岚眼一转,与他错开视线,心里打起了鼓。
“你们都出去吧。”萧且说。
人都出去后,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空旷,而萧且很高,像一根顶天立地的圆柱,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更加显眼。
这回,尔岚看清了萧且的脸。
“娘子。”萧且一步上前,在尔岚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有满腔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王爷累了一天了,早先歇息吧。”尔岚说。
她本意是想让萧且快点睡,他们好早点结束这尴尬的洞房花烛夜,可萧且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愣了一下,竟伸手要来牵她。
“那个……”尔岚下意识退了半步,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手背到身后。
“你还记得我吗?”萧且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些酒后的沙哑。
尔岚眉眼低垂,卸了妆的脸更显娇嫩,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像经不住寒风的娇花。
“记得。”半晌后,她轻轻说道。
萧且的心像是被塞满了,涨得发疼,又去拉她的手。
这次尔岚没有逃,乖乖被他握在掌中。
“上次在街上,尔岚不知您是王爷,若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尔岚道。
刚才看清萧且的脸,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上次在街上她好像还瞪了对方一眼,完了完了,他会不会秋后算账?
啪。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了。
那涨得发疼的心,忽然紧缩起来,空落落的,令人茫然无措。
她果然不记得了。萧且放开她的手,也是,那会儿她才五六岁,又怎么会记得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早点睡吧。”萧且转身去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