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姿笑得似是而非,没有接云慕城的话茬,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七哥,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慕城见她这个样子,开口道:“既然不知当不当讲,索性就不要讲了,须知祸从口出。” 最后一句话颇具警告的意味,顾盼姿抿了抿唇,故作纠结:“可是皇舅舅……” 提到“皇舅舅”三字,整个朝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竖耳倾听。 顾盼姿眼神扫过一众朝臣充满探知欲的脸,突然惋惜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七哥不希望我说,我便不说了吧。” 众人一片哗然。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与长乐郡主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郡主方才没说完的话,明眼人一听便知另有深意。难道先帝生前曾和郡主提及过皇位的事情?倘若果真如此,郡主实在不该因私交而有所隐瞒。 “郡主,事关国体,请有话直说。” “是啊,郡主,先帝生前是否留下过遗训,还望交代清楚。” “郡主……” 堂上顿时乱成一团,一些臣子直接出列要求顾盼姿继续把话说完。 顾盼姿面上表现得十分为难,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云慕城初登皇位,根基不稳,在场的人不知有多少盼着她能说出点惊天动地的消息。 云慕城神色如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似乎丝毫不把下面朝臣的吵闹放在眼里。 “先帝临去之时,郡主尚在将军府,又怎会知晓先帝遗言?”站在一旁的白敬奉手捧官牌,语气充满怀疑和训斥:“况且,本朝严禁女子干政,郡主今日大闹朝堂,陛下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不予追究,已是格外开恩,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受牢狱之苦。” “牢狱之苦?”顾盼姿扬眉反问,转头审视这个言辞犀利的中年男人,礼部尚书白敬奉,白予兮的父亲,以前在宫宴上倒也和她打过几次照面,哪次对她不是毕恭毕敬,如今却变成了这副面孔。 白敬奉清楚云慕城与侯府的恩怨,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郡主难道不知擅闯朝堂乃是死罪。” “哈哈哈……”顾盼姿突然大笑起来,不再搭理白敬奉,反而对着一言不发的云慕城道:“七哥,你听到了吗,白大人要治我死罪呢。” 云慕城看着她明亮的双眸,瞥了一眼白敬奉:“她是长乐郡主,将军夫人,朕的表妹。” 白敬奉面色一僵,随即跪下道:“是微臣冒犯了,请郡主恕罪。” 顾盼姿收起笑容,却是没有说话,长乐郡主,将军夫人,他的表妹,这几个身份看似金光闪闪,其实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云慕城这是在提醒她不要惹事吗。 “郡主,先帝是否留有遗训,还望实言相告。”这次开口的是定国公袁林胤,袁家祖上乃开国功臣,延续至今,满门忠烈,说的话也是颇具分量,他望着顾盼姿,皱纹横亘的脸上写满严肃。 先帝去得突然,没留下遗旨,也没留下任何遗言,正因如此,煊国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内乱,皇子们的争夺愈演愈烈,而朝中也是党派林立,各为其主。 整整三个月,煊国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一些边远小国趁机骚扰,一时间内忧外患,令人焦虑,直至上将军祁寒景从边关赶回,才一锤定音,结束了这种混乱的局面。 所以,七皇子的登位,名不正而言不顺,满朝文武更是不服,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先帝会将皇位传给默默无闻的七皇子。 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人,或许知道先帝遗言,尤其,这个人还是先帝最宠爱的郡主,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定国公此话甚是可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长乐郡主颇得先帝宠爱,知道得多一点也不足为奇。” “正如白大人所言,先帝临走时连郡主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会授予郡主遗训?” “那可不一定,如果先帝心中早已物色好人选了呢。” “哼,无稽之谈。” …… 眼看朝堂又吵成一片,云慕城脸色越来越沉,一旁的公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大臣这才注意到云慕城的脸色,一个个都噤了声。 云慕城眼神阴鸷地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置身事外的祁寒景身上,缓缓开口道:“将军意下如何。” 整个朝堂的中心瞬时指向祁寒景,他们差点忘了,郡主是祁寒景的妻子,而大煊几乎半壁江山也都掌握在这个上将军手里。 祁寒景嘴角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末将以为,郡主之言,尚可一听。”短短十二字,已经表明了立场。 云慕城翛然一笑:“既然将军发话了,盼儿,你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顾盼姿有些狐疑地看向祁寒景,他与云慕城不是一伙的么,怎么如今像是要倒戈的意思,还是说,他们另有阴谋? “皇舅舅有没有遗言我的确不知,但皇舅舅曾多次提起,若是他看中那位皇子,必会将镇国玉玺授予他。”所以~得玉玺者得天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镇国玉玺是开国先祖留下的宝物,据说源自前朝皇储,一代代传下来,能有幸目睹之人甚少,早已成为皇宫至宝,先帝说过此话,也不足为奇。 定国公上前正要询问,一道疾影突然从殿外闯入:“陛下,月华公主溺水,生命垂危。” 云慕城猛然站起,顾不得其他,竟丢下这满朝文武,径自跟着那靛衣青年奔了出去。 众人咋舌,这就走了? 刚刚反应过来的公公清了清嗓子,才喊道:“退朝!” ----- “将军,等等我!”午门外,顾盼姿气喘吁吁地追上祁寒景,她不过是被那些朝臣缠了一小会儿,转眼他便不见了人影,这怎么能行,她今天在朝上摆了云慕城一道,谁知他回头会不会再派人刺杀她,她可不太信初月真的溺水了,多半是云慕城的缓兵之计,现如今还是跟在祁寒景身边最为安全。 祁寒景脚步一顿,倒是真的停了下来:“有事?” 顾盼姿一路小跑到祁寒景跟前,吃力地吸了口气,道:“同是回府,将军可否载我一程。” “不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祁寒景脱口而出。 “……”早知道他会拒绝,但有必要这么直白吗? 祁寒景跋腿便走,顾盼姿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开玩笑,如果云慕城真对她动手,她一个人岂能活着走到将军府? 祁寒景皱眉,转头看向嬉皮笑脸的顾盼姿,刹那间他还以为回到了两年前,她对他纠缠不休的时光。 “放手。” 顾盼姿生怕他甩开,索性抱住了他的手臂:“我不管,你必须带我回去。”她面覆香汗,樱唇微嘟,近乎无赖地开口。 祁寒景眸色微沉:“郡主不要得寸进尺。” 顾盼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知道祁寒景肯定不会杀了她,至少现在不会,杀了她谁告诉他凤裳的秘密呢。 祁寒景抿唇,她缠人的本领他早就见识过,前几日见她孱弱,以为她转性了,如今看来,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郡主确定要与本将同行?”他不再拒绝,浓眉渐展。 顾盼姿一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期盼地仰头望他。 “郡主随我来。” 一刻钟后 “将军,你……骑马来的?”顾盼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代步工具后,僵硬地转头,嘴角犯抽。 祁寒景手轻抚过马头上的那撮红毛,道:“本将常年驰骋沙场,自然是以马代步,若郡主觉得委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盼姿眼皮跳了又跳,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小娇生惯养,坐个马车都颠簸得想吐,何况是骑马! 顾盼姿纠结半晌后,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本郡主不委屈。” 那一脸的视死如归,倒把祁寒景逗乐了:“既然如此,请郡主上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