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道猜疑的目光,乔茵敛住笑容,快步走去将清粥放在小几上。
“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不用谢,你徒弟已经给我付过谢金了。”
穆尧神色微顿,又一瞬恢复如常,发白的嘴角浅浅勾着,“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他猜想应是晏宁情急之下去找她帮忙,但不曾想,她除了烧得一手好菜之外,竟还会这治病之术。
乔茵本想试探一二,但见他尚且虚弱便不再多问。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皆被穆尧看在眼里,他撑起身子倚在枕上,轻声笑了笑:“前几日带晏宁去深山打猎,一时没有防备掉入陷阱之中,本也并无大碍,许是见了水的缘故导致伤势加重。乔姑娘,这次多谢你了。”
这话真假难辨,乔茵并不完全相信,不过她与他非亲非故,就算心中好奇也不可多管闲事。
她莞尔道:“穆郎君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必有后福,你好生歇着吧,告辞。”
穆尧微微颌首,细长的眸子清明如水,待那抹倩影离开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深秋气候一向多变,原本似锦的天气渐渐阴沉,漫天乌云秋风瑟瑟,单薄外衫丝毫不抵凉意,乔茵拽紧衣袖,朝手心里哈了口热气,脚下生风般往前走。
赶到饭馆时,店里熙熙攘攘人声嘈杂,谢司正穿梭在各桌之间端水倒茶送瓜子,王氏当铺掌柜的王福一见了她就笑呵呵道:“乔姑娘哪里去了,大伙就等着你烧菜呢。”
还未开口,一食客早已等的不耐烦,粗着嗓子扬声:“开饭馆怎能离了厨子,乔姑娘,若非看在你往日对人大方的份上,我们早走了!”
乔茵展颜一笑,挽起袖子往后院走,边又安抚道:“适才有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叫诸位多等了,待会儿我给大家多送点小菜,恳请见谅。”
她语气诚恳,食客们也不好为难一个小姑娘,便也不再发牢骚。
甫一来到后院,柳儿正坐在灶前着急忙慌地扇火,而杜鹃则正火急火燎地炒菜。
杜鹃跟着她学炒菜有段时间了,不过手法依旧生疏,有时调料也会放错,或是某道工序不小心给落下。
她对菜品质量很看重,见此便越发觉得要快些招到厨子才好。
“柳儿,火太大,菜要糊了。”她提醒道。
柳儿被吓一激灵,忙止住手里的蒲扇,杜鹃一见她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乔姐你可算来了,客人们都等着急了。”柳儿抿唇笑道。
杜鹃猛地松了口气,锅铲翻动的幅度也慢下来:“可不是,我手笨,到现在才勉强做出两盘菜来,急出一身汗,平日见你三两下就是一桌,真轮着自己做了才觉出这其中的辛苦来。”
乔茵笑了笑,往锅里看了一眼,转手拿着盘子放在灶台上:“已经不错了,不过鱿鱼不能炒过久,否则肉质太老影响口感,要脆生生的才好吃,这就可以出锅了。”
“瞧我这记性。”杜鹃自嘲道。
待这盘菜盛好后乔茵接替掌勺,谢司拎着抹布三两步走来,眉眼一挑:“我险些以为乔姑娘要跑路了。”
他掂起架子上的茶壶就着壶口往嘴里灌,咕嘟咕嘟几下就把一壶凉茶喝光了。
“行了,别揶揄我了,报菜。”乔茵勾了勾嘴角,气定神闲道。
谢司收起不正经,掰着手指说道:“六碗花甲米线,两碗三鲜馄饨,一道蒜蓉对虾,两道鲍鱼红烧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王掌柜的说要是忙不过来就有什么上什么,他不挑食。”
“替我谢过王掌柜。”乔茵拿着抹布将大锅清洗干净,抬眸吩咐着,“柳儿,给六眼灶生火。”
那本是个双眼灶,后来叫她找人改成了六眼灶,灶眼甚小,但用来煲砂锅刚刚好,这灶好久好在能同时做好几个人的饭,而这鱼虾肉菜都是提前备好的,为的就是节省时间,炒个菜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那头杜鹃下馄饨,这头她来做花甲米线。
泡好的米线热水下锅煮熟,煮好后过冷水冲一下沥干备用,花甲则要冷水下锅,煮至张口即可捞起来再用冷水冲一遍,砂锅一一上灶,将花甲放入砂锅中,拍点蒜蓉进去,再加两小碗高汤,这汤是用猪大骨熬出来的,浓郁乳白,可提鲜不少,等锅煮开了便倒入适才煮好的米线,盖上盖子小火煲一会儿,出锅前添点适量盐巴和猪油。
这是原味花甲米线,连着砂锅一起上桌,嗜辣的客人便自个儿加辣椒油,爱吃酸的就倒点醋进去,不过她还是最喜欢酸辣一起双管齐下,米线滑溜溜的,滋溜一嗦,连汤汁一块吮进嘴里,辣得过瘾,酸得到位,那吃起来才叫个爽口。
“谢司,上菜。”她高声喊了句后马不停蹄地转身烧菜。
红烧肉也是提前炖好的,选的是上好三层肉,肥瘦相间,这样炖出来的肉才不柴不油正正好,在锅里咕噜咕噜炖它个数小时,软糯得入口即化,口感香甜松软肥而不腻。
“对了妹妹,刚才有位好汉来咱们饭馆,问他有何事他只说要找掌柜的,听说你不在后便走了。”在一旁打下手的杜鹃忽而开口道。
“还有这事。”乔茵娴熟地掂着炒勺随意接了句,“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杜鹃闻言仔细想了想,而后摇摇头:“瞧着不像,那人穿着打扮十分落魄,满脸胡子拉碴,哪有讨债的像他那般模样。”
乔茵只笑笑没再接话,也未将此事记在心上。
这一忙活便过去大半天,午后,她趁闲弄了点吃的,忙活这么久还滴水未进,才端着碗坐下,杜鹃从前头进来,道:“妹子,今晌午我跟你说的那人他又来了。”
她放下碗叹了口气,这真是吃个饭也吃不安生。
“你叫他进来说话。”
“行,我这就去。”
不出片刻,杜鹃将人带了进来,打眼一看,那汉子果真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头发长的把眉毛眼睛都盖住,茂密的胡须挂满两腮和下巴,上头隐约还能瞧见饭渣。
的确不是讨债的,倒像是来讨饭的。
乔茵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笑问:“不知好汉爷找我有何贵干?”
那男子一手拎着缝满补丁的包袱,另一手微握成拳,沉默半晌才开口:“你们这儿可招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