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利回忆起来的这件事,也和其父卢建国有关,83年的时候,卢建国拿到了珍贵的成人夜校的毕业证书——相当于大专学历,转过年来,也就是1984年,《今晚报》社成立,面向社会招聘编辑、记者,事业编制,首要条件是必须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
据卢利知道,报名开始之后,《津门日报》报社所在地(当时两家报社在一起办公)门可罗雀,根本没有人认可这家新出的晚报,更没有人把这个什么事业编制放在心上——在这个时代,事业编制是没有奖金的,虽然只是2—5元钱的差距,但也足以令无数人裹足不前了。但卢建国却不在此列。
他是个有着浓郁文青气质的男人,虽然在机械厂已经做到了销售部的副主管,领导更是表示,只要他不走,等主管王麻子退休,马上提拔他做销售部一把手,但卢建国铁了心要走,甚至单位威胁他要扣留档案也不改初衷,最终得以成行,这也成为卢建国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不但因为满足了自己最喜好舞文弄墨的爱好,更因为这一次的机缘巧合,让他跳出了企业这个泥潭!
卢利那时候很小,也不知道什么企业、事业的区别,唯一值得他开心的,就是每天有免费的报纸看,到87年的时候,报纸上刊登了一份采访,标题什么的忘记了,内容还大约记得,是采访一个港商,北上首都,想打开市场,至于产品,是来自加拿大的一种色拉油,清冽如水,无色无味,其质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油产品。
但等他到了首都,碰了一鼻子灰,港商不死心,又坐火车来到不远处的津门,当时是1982年的7月,照例是没有任何人搭理他,在津门呆了半个月时间,灰心失望的一路南下去了。
这篇报道中,有一个细节,让卢利印象深刻,他说,‘7月3日那天上午10点钟,他带着的一桶样品油,仿佛沉重了十倍之多!坐在二商局办公楼前的台阶上,溜溜等了一个半小时,却换不来和局长大人面谈一次的机会!’
记得看这篇报道的时候,他觉得这个港商挺可怜的,那个劳什子局长真可恶,这不是欺负人吗?后来他才明白,并不是国内不需要这样的好油,也不是京津两地的官员故意给他脸色看,实在是国情使然。
若他是带着钱来投资的,保证不等他越过长江,就被江南各省的官员以种种名目拦阻下来了;反之,像他这样,想从大陆捞一把的,自然没人愿意搭理他了,更何况,他赚的钱,是要换成宝贵的港币外汇带出国境的,这种情况,怎么能接受?
也不必说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港商,就是换做包船王、霍老爷子,也是不能答应的——珍贵的外汇我们自己还不够花的呢,岂能白白给你?粗榨豆油和动物油的质量确实比不过你带来的色拉油,可也吃不死人不是?
当然,这个问题是卢利也解决不了的,不过他有另外的主意,如果能够成功,他就可以借助这个港商的手,攫取自己的第一桶金,从此就可以准备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啦!
铃声响起,郑老师收拾教案,掸一掸身上的粉笔末,走出教室,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向他微笑点头,两个人擦肩而过,把自己的教案放在课桌上,这才宣布下课,她也随之走出了教室——她就是崔秀,4年2班的班主任。
这个时代的英语课,简单得让后来人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我为什么没赶上这样的好时候啊’?
最难的内容,是就划线部分提问,举个例子,‘The cat is sleeping on the bed。’一个简单的陈述句,如果是在‘The cat’下面划线的话,只要回答:‘ing on the bed’即可;答题时,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动词时态和第三人称单数的变化,剩下的就成了简单的重复劳动——这并不是夸张,卢利上到初中的时候,曾经拿来十数张来自不同学校的英文试卷,两个小时的时间,正确率超过99%!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课程,无数孩子对其畏如蛇蝎,原因无它,根本读不进去,实在是太枯燥了!一大堆分辨不清的字母,很容易和汉语拼音搞混,还不用说即便学会了,也找不到可以使用的场合与环境,学习兴趣自然就付之厥如了。
崔秀看看手表,快上课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呜咽声,一个圆圆脸蛋,长长头发的女孩儿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了进来,正是早晨主动和他打招呼的那个同学,她叫李冰。
“李冰,你怎么了?”崔秀看她哭的委屈,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