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原本已经放晴的天气再次蒙上一层阴霾。
林遇扭头看向季聊,企图在他眼底寻到一丝喜悦,哪怕就一点点。
这样,她就可以说服自己——季聊只是还没准备好做父亲,他只是有些紧张,而不是……厌弃这个存在。
雨滴砸在窗户上,季聊一只手撑在耳畔,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泛着银光的耳钉,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那个吵闹异常又臭气熏天的窄小宿舍。
七岁的季聊早熟又乖巧,常年累月的生病,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孱弱瘦小。
小小的身影步入阴暗的槐荫小道,突然从墙上翻过来一个人影,季聊只觉得肋骨一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拎起来砸在了一块锋利的大石块上。
他扶着旁边的石墩爬起来,这才看清打他的是隔壁院里那个智力有问题的憨货。
从小到大,季聊不记得自己被他打了多少次,回回都在息事宁人的呵斥声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忍忍吧,那是副院长亲戚的侄子。”
“他就是傻的,你跟他计较?”
“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他无缘无故地非得欺负你?”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交给老师。”
“先去医药室,这边老师会帮你做主的。”
无数次的敷衍叠加在一起,季聊感觉心底的凶兽在渐渐苏醒,他竭力控制着,眼看着小胖子再次攻击过来,他干脆直起身等待着攻击的降临。
小胖子把他拉翻在地上,两条腿叉在他的脖子上,厚实的巴掌实打实地砸下来,一边打一边嘟嘟囔囔地骂:
“你是不是要偷跑?”
“我就知道你又想走!”
“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你们都不喜欢我!”
“你这个叛徒!”
重重的击打让季聊感觉头晕眼花,但小胖子的话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什么。
他和小胖子是同一批进福利院的,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小,体检之前所有孩子都挤在同一个空间,玩的熟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每年都有人被收养或者寄养,他们这一批人渐渐就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变成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聊突然想起,以往小胖子找他麻烦的时候,好像也是体检前后。
而今天,正好是新一轮的体检结果出来。
季聊直直地看着突然呆愣的胖子,想起护士曾经说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四岁,记忆也是。
他忽地一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然后伸手把胖子的头按了下来,“放心,我不走。”
他要是想走,就不会故意把身体弄坏。
季聊低语,声音淡而冷,又像是某种赌咒,喃喃道:“我还没等到他们来接我。”
小胖子闻言果然心花怒放,他看着季聊被自己打的青红交加的脸,眼底蓦地涌出浓重的歉意。
一念是贪婪怨恨,一念又温柔慈悲。
纯粹,又残忍。
季聊看着小胖子伸出来“和好”的手指,唇角的弧度拉的有些冷冽。
小胖子还想着扑过来缠着季聊和他玩,突然就感觉腹部一重,他整个人都朝着石墩砸了过去,他趴在地上大声嚎叫起来,紧接着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季聊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手指极迅速利落地碰到他的耳垂,指腹死手一捏,蛇形耳钉下一秒就伴着鲜血落入到了他的掌心。
“这是你父母找到你的凭证?”
他扔到半空,又精确无误地握回掌心:“借我玩玩,你欺负我的事就一笔勾销。”
小胖子捂着耳朵疼的直嚷,他才不管什么一笔勾销,看着季聊抢了他的东西,他随手搬起旁边的尖锐石块就要往他脑袋上砸。
然而他还没举起来,就突然被旁边的人踢了一脚。
他懵懂地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就看到旁边的季聊从地上撑了起来,只见他举起耳钉,沾着鲜血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突然扭过头问:
“你说,为什么我是健康的,他们还是要扔掉我?”
这个问题,季聊问了自己二十几年。直至此时,他突然明白,其实答案很简单。
[因为,不爱啊。]
季聊觉得很讽刺,他明明最恨那个女人的放纵任性,让自己饱受欺凌,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人。可现在,他自己却变成了那个最不负责的人。
半个小时一闪而过,秒针挪开的一瞬间,病房里谁也没有动。
“季聊,”
林遇突然站起身,低柔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她迎上季聊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万一真的有了,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季聊脚步微滞,经过林遇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