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珩猜想,吴锡浦这一大早上门来多半不会是为了唐刀的事,十之八九是从昨晚的事中又觉出了什么疑点。
他这边还没猜出头绪,门外已然传来紧促的脚步声,旋即,有人在门上咚咚咚的连敲了几下。
陈斯珩走去开了门,望着门外的吴锡浦,先是叹了一声,接着又埋怨道:“锡浦兄,你这也未免太心急了,你要的东西我总要先取了来。”
“这事先不提。”吴锡浦话说着,把随他上楼来的两个人留在了门外,自己进了屋里。
“这么早什么事?”陈斯珩合上门,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那个远房表妹呢?”吴锡浦狐疑的问,“这么早去哪儿了?”
陈斯珩故做心不在焉,答非所问的回避,“那支唐刀确实是我家里上边传下来的。我也清楚,不送件东西出去,你也不会放过我,我仔仔细细想了一个晚上……”
吴锡浦不等他说完便插了一句,“你这话就难听了,想要那支唐刀的是特高课的南野凉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一把刀去得罪日本人不值得。”
“我就不明白了……”
吴锡浦不等陈斯珩说完,便摆了摆手,“这事先不提,我今早来不是为了这事。”
“还有什么事?”陈斯珩又一次岔开话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早已家道败落,剩不下几件值钱的家当,总不至于要叫我统统拱手奉上,自己去睡马路吧。”
“你这一再的打岔,不会是瞒了我什么吧?”吴锡浦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你仔细听清楚,昨晚我们在这一带抓了一个抗日分子,据他交代,他的接头人就是那个卖粥的。”
陈斯珩猜测这话多半是在诓自己,于是说道:“这种事不是机密吗?我可不想听,免得惹上麻烦。”
“你是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还是假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吴锡浦话里尽是怀疑的语气,更是一脸怀疑的神色。
“这还能假得了?”陈斯珩说,“这年头,各家自扫门前雪都未必太平,谁会吃饱了去管外边的闲事。”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事情就好办了。”吴锡浦说,“我今早之所以赶过来,完完全全是为了你着想。”
“这话怎么个讲法?”陈斯珩问。
吴锡浦板着一副面孔,有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你老实告诉我,昨晚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远房表妹?你现在跟我说实话还来得及。”
“不是我表妹还能是谁?”
吴锡浦立时面露一副凶相,“我提醒你,现在说,还有回旋的余地。等到我们根据招供的接头人特征做出画像来,我就是想包庇你也没办法了。进了极司菲尔路76号的刑讯室,你就是再想说真话,也别想能健全的出来。”
陈斯珩越发笃定吴锡浦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否则,既然被捕的人已然招供,他就该带着画像来了,也用不着这般试探。于是油腔滑调的一句,“说到底,你还是想抓个人去充数。”
“我这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吴锡浦颤着一脸横肉,质问道,“那个小姑娘去什么地方了?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我也是刚睡醒,就没见她在屋里。”陈斯珩抠着乱糟糟的头发。
“你少来敷衍我。”吴锡浦说,“如果你现在把知道的都说清楚,我还有办法帮你撇清关系。否则,她今天要是不回来,你就得进76号。”
“你还不了解我吗?”陈斯珩不耐烦的说,“我要能和抗日分子扯上关系,明早太阳也要从西边出来了。”
正说着,外边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楼的脚步很快,时轻时重,像是有些吃力。
接着,门外传来盘问的声音。
吴锡浦大声问了句,“外边什么事?”
门外回了一声,“这里有个人说是住在这家的表妹。”
陈斯珩听着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心想,那小姑娘既已离开,就没有理由再回来。
吴锡浦更是不等陈斯珩起身,便先一步去开了门,见着门外的正是昨晚那个小姑娘,一脸通红,喘着粗气,满头汗津津的,手里提着两只牛皮纸袋,纸袋的下边还有油浸润的痕迹。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吴锡浦,像是受了惊吓,一低头钻进屋里,躲去陈斯珩的身后,怯生生叫了一声,“表哥。”
陈斯珩装作生气的训斥道:“大清早跑去什么地方了?我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门吗?”
小姑娘装出一脸的委屈,“昨天夜里你说想吃生煎馒头,我起床后就一路打听着去馒头店买了回来。”
陈斯珩毫不领情,“我说想吃,也没叫你去买。”
小姑娘又说道:“昨晚你给了我钞票,我想着,早晨买了生煎馒头回来,你会高兴的。”
“先放去桌上吧。”
小姑娘照着他的吩咐,把生煎馒头摆去桌上,敞开袋口,一脸委屈的回头望着陈斯珩,可怜兮兮的一句,“表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