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温念掩嘴悄悄打了个哈欠,眸子里漫上生理性的泪水,她看了眼陈泽昇,他用完宵夜之后一直坐着喝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泽昇察觉了温念的目光,他放下茶杯,道:“困了?” 这个时候早过了温念日常歇息的时间,她是再撑不住了的,托着下巴诚实点头,困倦的模样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坐着睡过去。 “那就歇息吧。”陈泽昇站起身,朝里屋去了。温念坐在原地,维持着托着下巴的姿势看着他走进去,好一会才意识到陈泽昇要在她这儿留宿。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莫名紧张起来,胡乱安慰自己这是为人妇必经的事情,起身跟了过去。 温念房里的床备了两床被子,里侧那床是她的,外侧这床是给陈泽昇留的,陈泽昇刚沐浴过,只在中衣外边套了件厚外衣,直接解了就能躺床上,十分方便,就温念愣神的这点时间差他已经脱了外衣上了床。 温念越过他瞄了瞄床里侧,心里难免害羞。她犹豫了一会,选了床尾陈泽昇脚的位置手脚并用爬到里侧。 “你习惯穿着衣裙睡?”陈泽昇看温念不褪衣裙,以为她是不习惯他在,所以打算和衣而睡。他纵然对温念没有感情,可仍然希望两人间的相处能随意自在些。他正想着要是温念不能接受他在,日后他便继续睡在书房里,就听的温念小小声的解释: “这个是我的寝衣……” 温念解开腰间的绑带,原本合身的家常衣物瞬间变了模样,果然如她所说的,看着就分外宽松舒适。怕陈泽昇误会她防备他,她小小声强调着:“我习惯了穿寝衣睡觉。” “嗯。”弄清楚了不是自己猜想的那回事,陈泽昇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临时起意道:“听殷喜说,你这几天呆着府里哪儿也没有去。我差事忙,三天两头在外面奔波,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你独自闷在府里难免无聊,可以多出去走走,拜访友人或者逛街都行。” 顿了顿,担忧温念惯常喜欢宅在家里,于是补充道:“或者你不喜欢出门,我从宫里调些性情好的宫女出来陪你打发时间。” “……” 等了半晌,陈泽昇始终没有等到温念的回应,他侧头看向她,发现她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她听见了多少。 “罢了。”明日再让殷喜问一遍吧,随她。陈泽昇闭上眼,耳边有温念清浅的呼吸声和雨打在屋檐的声音,他忽然嗅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浅香,混在空气中,说不出来的好闻,而且闻得久了,他装了许多事的心竟渐渐平静下来,肌肉放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好眠。多年习惯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陈泽昇,他睁开眼躺在床上,心里升起岁月静好的感觉,撑着额头坐起来,心道真是被难得的好眠晕了头,居然有了诡异的幸福感。 身旁的温念还在睡,昨晚抱着被子背对着他睡着的,现在转过了身面对他,脸颊的肉压在软枕上,看着就很软。他将起床的动作放轻,不希望扰了别人的好梦。 “大人,可要用膳?”殷喜一如既往候在门外,陈泽昇一出门便迎上去问询。 “路上吃吧,昨晚大雨,皇上少不得有吩咐,我进宫看看。”陈泽昇披上外出用的披风,边走边说,“你备辆女眷出门用的马车,一会娘子起床了,问问她是否想出门游玩。去哪都随她。” “是。”殷喜点头,打了手势示意角落里候着的太监去准备适合路上吃的早膳,送督主出门之后,便开始张罗夫人要用的马车。 “殷公公,珑玥阁有动静了。”在珑玥阁清扫院子的小太监来了,将温念起床的消息告知殷喜。 “好好布置,夫人满意了少不了你们的赏。”殷喜吩咐这头布置马车的人一声,急忙往珑玥阁赶。 温念不知道外边的事情,没有在意床边冷却的温度,她以为今天一切如常,在小乔的协助下漱口洗脸,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用膳。 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嘴的时候,殷喜开口了:“督主出门前说夫人嫁过来之后一直呆在府里,怕夫人闷,问夫人有没有想要游玩的地方?” “他昨晚跟我提了一下。”只是她实在太困,只听了一耳朵就睡着了,“就到千禧园坐坐吧。顺便看看我的嫁妆铺子。”她的嫁妆铺子有温家兄弟替她打理,她倒是不担心,不过还是要去露个面见见各个管事。 “夫人请移步,马车已经备好了。”殷喜走在前头,摆出“请”的姿势,而后在前边带路。 千禧园一如既往的热闹,马车的车轱辘缓缓停了,门口招呼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稀客稀客,督主府的贵客里边请,二楼有包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千禧园有台柱子美娇娘唱戏献曲,贵客好好欣赏。” 千禧园过去是温家的产业,如今是温念的嫁妆铺子,但是千禧园里边常驻的戏班子却不是温家的。戏班子跟温父签了合约,温家提供场所和服务,戏班子负责唱戏,入场费双方七三分,温家七;点戏金四六分,温家四;名伶们得的赏赐归名伶私有,千禧园里头的酒水小食包厢等等钱一律归温家所有。两厢合作,成就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和最有名的销金窟。 温念打发小乔拿着信物去通知各个铺子的管事到千禧园见面,点了些茶水小吃坐在包厢里听戏。美娇娘的嗓音和唱功是最好的,即使在温家时隔了一道墙天天听足足听了四五年,温念也没有听腻,一段时日没有听,她还有些想念呢。 温念来得有些晚,这折戏已经唱到了尾声,没多久美娇娘就下台了。殷喜打量着温念意犹未尽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夫人,要不要再点一折子戏?” “不必了。听别人唱也是一样的。” 千禧园点戏是有讲究的,不同的名伶点戏的价格不一样,而且客人点了,还得名伶愿意唱才行。温念知道美娇娘的规矩,每个月只主动登台两次,只接受五次点戏,而且点戏金一次比一次贵。她虽然爱美娇娘的嗓音,但并没有到达执念的地步。 温念不点美娇娘的戏,美娇娘却主动找上了门。大约离美娇娘下台之后一盏茶的时间,温念所在的包厢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简介明了地报了身份:“美娇娘。” 温念和美娇娘不熟,温愈和她熟一些,她去温愈小院里找温愈偶尔能看到她俩隔着墙头聊天,她猜想美娇娘是来找“温愈”的。温念应声道:“进来吧。” 美娇娘推开门,不客气地坐到温念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茶,还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是温愈还是温念?” 温念被问懵了一瞬,她心内疑惑美娇娘怎么回问出这个仿佛知道内情地问题,面上熟稔地挂上温愈惯有的神情,撇撇嘴道:“你唱戏唱傻啦,我当然是温四,阿念嫁去江南了。” 美娇娘跟温愈熟也不熟,并不能分辨不出眼前的“温愈”是温念装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翻白眼道:“啊哈,真是白瞎了我给你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