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自从知道钱监丞有可能和印子钱有关系就一直沉不下心思工作。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楚辞上任之前,曾经了解了一下国子监员工的福利待遇。像汪祭酒他是从四品官员,月薪为一百零五两银子而司业正六品每月六十两银子。像钱监丞乃是正七品官员,和博士助教相同,每月四十五两银子。
相比起京城的物价来说这工资不算特别高,但比起平民百姓来说已经很高了。
虽然去不得那些高消费的场所,但是只供每月基础花用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用来放印子钱就有点少了吧?
“何平,进来一下。”楚辞敲了敲桌子,将门口的何平叫进来。
“你去王典簿那里,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来让我看看。”楚辞开了一张条子给他上面还盖了印。
“大人不用这个王典簿认得小人他见我去拿,不会不给的。”何平笑着说道。
“这不是规矩吗?我上次让人去领膏火银时,王典簿还说要见条才能发钱呢,这履历事关紧要,怎会不要条子?”楚辞好奇地问道。
“哪有这回事?”何平叫起来,“您八成是被他哄了,您是正六品司业,他为从八品典簿,中间隔着四级呢,哪敢说这样的话?必是他欺您初次上任,不太了解这其中缘故。”何平仗着自己跟楚辞吃了一顿饭,便把自己看做了楚辞心腹,闻言便为楚辞打抱不平。
楚辞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他确实被人欺骗了,不过倒不是这个典簿!而是另有其人。
“你去将履历调过来吧。”
“是。”
何平一出门去,楚辞就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这还是他的惯性思维作祟,在现代去财务那里报账或是干什么的,是要校长签字盖章的。但他忽略了这是古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古代!
如果两人分属不同系统,还有可能被拿捏一下,但是他们乃是上下级关系,又怎么会要六品司业向从八品典簿低头呢?就算是最牛逼的户部员工,敢对其他人给脸色,也是万万不敢给自己的上司脸色看的。
当时钱监丞暂代司业一职,监管外院的所有事宜,那王典簿又怎敢将膏火银压着不发呢?
可见他一来就上了当!
楚辞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缺少经验,也怪他太过自信了,根本没想到会被下面人欺瞒。
楚辞一想到当初还傻乎乎给那钱监丞开了条子出去,就想爆捶那家伙的狗头。不过,既然他是能领到钱的,为何那三个月不把钱发下去?他明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瞒过去,早晚都是要发的啊!
再联想刚刚看见的那件事,楚辞心中有了猜测。当然,这还是要等看过履历之后,才能下判断。
不一会儿,何平就抱着一大摞履历过来了。楚辞让他歇一歇,然后一本一本打开看了看。
他发现钱监丞和他一样,也是农家子,嘉佑三十八的同进士出身。他先任了国子监典簿,然后不到两年升了学录,又三年便升了监丞,可见其往上爬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五年的时间跨越了三级,从学录跳到了监丞,中间还隔了博士和助教。如果后面没有人帮衬,便是此人手段不凡。
楚辞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此人在妻室上写的是关氏,其父曾任京城的七品知县,不过两年之前已经回家荣养了。
在这官场上曾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说的是任府城,省城和京城的知县们,虽有父母官之名,却无父母官之权,一举一动都受他人制约,可以说是很难过了。
这样看来,他家似乎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样一来,楚辞几乎能判断出那钱监丞的印子钱是来源于哪里了。
但是未免打草惊蛇,楚辞决定先不声张。俗话说,抓贼拿赃,抓奸在床。虽然他这里可以证实钱监丞确实押钱不发,但他也可以狡辩说因为没有长官所以不敢擅专。
而且他的岳父虽然是夹着尾巴做官的,但是人脉却不可小觑。万一走漏了风声,让他将证据抹掉,那么到头来只会让得一个诬陷之名。
楚辞静下心来,开始翻阅其他人的履历,并且还边用笔在纸上记下一些重要信息。
……
钱监丞处理好那个人之后,臭着脸回到了监丞院内。与他坐在一处的内院监丞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钱兄是遇到何事了?脸色怎这般差?”
“多谢吴兄关心,我无事,只是有点热罢了。”
“是啊,如今已是五月了,眼看明日便要过端午了,这日子是要一天天热起来了。”那吴监丞感慨了一句,然后又似不经意地透露了一句,“刚刚听人说,你们院的监丞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钱监丞随口答道,若是单单只调他的去,那他还要紧张一下。
“要我说啊,你们这个楚司业有点太认真了,我听说他好像什么都要插一手。”
“哈,年轻人不都这样,有干劲是好事啊。”钱监丞和吴监丞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国子监其他官员也在讨论这件事,不知这新来的司业想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人家官大,又有皇上亲赐的金戒尺,他们这些人拿什么和人家比?横竖履历这东西是公开的,想看便拿去看呗。
傍晚下班时,楚辞抱着一堆书本走到山门处,便见张虎已经等在那里了。张虎跑过来接住楚辞手上的东西,说道:“老爷,我把马车停在下面了。”
“今天是你自己赶车的?”
张虎兴奋地点点头,这马车是国子监配发的,让楚辞在任职期间代步用的。往常都是请人帮忙赶车,一天来回几趟,要好几十文呢!他闲来无事,这几天自己在家待着时学着赶了赶,发现这马很听话,好多地方它自己都能去。想着又帮老爷省了不少钱,张虎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真不错,大虎,以后老爷可就指着你帮我赶车了。”楚辞笑着夸奖了他两句,
“放心吧,老爷!”张虎觉得自己又变得有用起来。
马车被拴在路边,站在山门往下就能看见,这也是张虎敢上来接人的原因。两人边聊边往山门下走,走过两百多级台阶,下到了大路上。
“大虎啊,老爷考考你,你在京城转了好几个月了,可已将京城的地形都记熟了?”
“记熟了,除了皇宫里面没去过,我哪儿都去过了。老爷您要去哪,说就是了。”
“那你可知,这里有个什么春坊的地方吗?”
“什么春坊……玉春坊吗?这附近就一个玉春坊,离咱们住的文兴坊大概三条街的距离,那里的烧饼最好吃!”
一讲到吃的,张虎就来劲了。
楚辞失笑:“那咱们今天就去玉春坊走一走,顺便尝一尝你说的特别好吃的烧饼。”
“得嘞,爷您请好!”张虎一边学着本地伙计叫喊一边赶着马车,将坐在车上的楚辞都逗笑了。
马儿嘚嘚地跑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玉春坊,张虎说:“老爷您在这坐着,我去买烧饼。”
“别,还是我去吧,你在这看着马车,可别叫老爷的东西让人抢了。”
楚辞本是开玩笑,却见张虎立刻下了马车,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路人。谁想靠近马车,都会被他用犀利的眼神盯住。
楚辞走到玉春坊附近,果然闻见旁边的一天巷子里传来了扑鼻的焦香味。楚辞循着香味走过去,只见一个不大的店里,摆着一个烧饼炉,有一个老汉正顶着高温在炉边做烧饼。
“大爷,您这个饼真香。”
“哈哈,谢谢这位大人夸奖,小老儿在此地卖了二十几年的烧饼了,人人闻见了都说香。”这老汉显然是个健谈的。
楚辞心中一喜,在这里这么久了,肯定很了解情况了。他当下就表示要买十个烧饼。
“好嘞,只是您可能得等一会,咱们这个烧饼啊,火候到了才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