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咱们过些苦日子也就罢了,平安镖局可不能教人看短了去。”平安镖局的小老头镖头摸着自己下巴额上那稀疏的几根胡须感慨道,“这年头年轻人不是想读书科举入仕,便是要去学着舞枪弄棒浪荡江湖,能干镖局这行当的就愈发少了,人伍和镖局金字招牌摆在这儿不愁没有人来投,咱们这小庙菩萨大了也供养不起....”
镖局前辈好容易打下来的地盘事到如下间大杂院供他们容身,镖局里二十多口人都挤在那儿,放个屁说不得能有半多人能闻见。包括他在内几个现如今的平安镖局顶梁柱父辈都曾是平安镖局镖师,子承父业干了这行当到今天。
“害,这些咱们镖局这行当的破烂事,想来客人也没有听的兴致,是我多嘴了。”
“不不,您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话。”不知何时已正襟危坐的魏长磐直视这平安镖局镖头双目答道,“维持一门运转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这其中的学问道理许多人一辈子也未能钻研明白,受教了。”
说罢魏长磐便向他作了一揖,后者慌忙之间也依样画葫芦回了礼,而后又道,“客人这不是折煞咱了,老头子我哪里担当得起这先生才能受的礼,要是真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平安镖局何至于破落到现在都要去柴米铺子赊账度?”
平安镖局实际情形其实比他所说相较还要更不堪些,柴米铺子的赊账不是大事,街坊邻居许多年头了,平安镖局也素来没有欠银钱不还的习惯,再如何窘迫年底前也会挤出银子来把帐清了。平安镖局落魄久了,什么晋州三四流江湖门派都能骑到他们头上踩两脚,他们却连与之交涉的底气都都没有,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保镖生意因此也受了些影响。
“师道一途,何来什么尊卑贵贱之别?”魏长磐笑道,“书上有位大儒曾说,学无长幼贵贱,道之所存则师之所存也,只要有学问在身,谁都能当得替人传道受业解惑的先生。”
这是从青山镇老秀才书塾藏书中得来的学问,书塾学生中他是唯一能借先生藏书回去阅览的,如有不解之处次日便去找老秀才答疑解惑,°到这卷书时颇有不明之处,后者便向他打了个比方道:
“读书有读书的先生,种地有种地的老把式,做买卖有做买卖的掌柜带学徒入门,习武有习武的师父教授拳脚刀剑,庙堂之上也有门师房师一说。着此文的那位大儒便是目睹庙堂之上人皆谄媚求以位居高位者为师,而耻于向位卑着求教的怪相有感而发。”
“先生....那是不是能教授你道理的人,都可做先生?”
“此言有理....”
大车吱嘎吱呀前行,魏长磐一行已至晋州南地。草原蛮人南下的战祸对晋州南波及虽不如北地那般方圆百里无人烟的惨状,可被蛮人小股游骑掳掠屠戮的村镇仍不在少数,即便他们所行并非大道,可所见两座规模皆不下千人的大镇都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些残垣断壁,遍寻了整座镇子也找不到一户人家,只得随处寻了间还算能遮蔽风霜的屋子生起火来暖和身子。
不过平安镖局的这小老头镖头并未如其余三人一般着急凑到火堆边暖身子,而是生起两个火盆分给拉车的两匹老马近旁,再给马身上裹上厚厚一层毡毯,才回来与为航拍解释道,这两匹老马早不是青壮年纪,是从那支边关骑军中汰换下来的辅马,虽不如战马神骏,行辕却是一等一的吃苦耐劳,是平安镖局捡的一个天大便宜。不过这两匹马来到平安镖局以后也役使了五六年光景,若按人年纪来推算,都可算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自然得好生保养着,再撑两年等平安镖局有闲钱了再让其颐享天年。
“有一事还想问客人。”那镖头在火堆边上寻处位置坐下,边烤着手边对魏长磐说道,“那位姑娘来平安镖局保镖时客人您还是昏沉不醒的,一开始咱们镖局里人还以为客人害了什么病要去南方将息调养,镖局里有个略通医术的来给客人诊过脉,说是客人中了极重的毒....”
若是些寻常毛病也也就罢了,这时节要去南方调养的毛病最多便是肺痨,和得了这病的人同处一室也极易染上这棘手的痨病。大尧泱泱十六州内敢放出话来说是能根治这肺痨的神医至今也无一人,便是京城宫廷御医也只能开出些减缓病症的方子再让那些达官显贵宫里娘娘静养着,能保十几年不出差池,之后如何就得看那达官显贵人家肯花多少银钱来购置续命用的珍奇药草了。
至于寻常百姓人家得了这毛病,趁早买副棺材整些好吃好喝然捡根麻绳后自己了断,几十几百两的银子去请郎中和偏方回来都填不来这无底窟窿,得这痨病除去生得体弱多病的因由以外更兼有积劳成疾之由,那些不愁吃喝的富贵人家,又有几个会得这穷病?
银子是好东西,可为了挣银子得了这棘手痨病,这银子还不如不挣。不过平安镖局众人当时见了张笑川气势汹汹闯进镖局不由分说便拍下一张银票和身上那股子武夫独有的气焰,让他们只得犹豫着将魏长磐先安置在大杂院一处挤出来的独屋内,让那粗通医术的人看了,才得知魏长磐所得并非痨病,而是有中毒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