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南猛地一拍桌子,把万俟非吓得一哆嗦,畏畏缩缩地把举起的手又缩回去了。
岐南怒道:“你刚刚还说想修皇天剑道,现在怎么又变成丹道了?难不成你筑基也能今天剑道明天丹道吗?”
万俟非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岐南深吸口气,沉声道:“所谓筑基,即铸就修士的秘纹之基。修士由凡入道,自练气入体而始,于合体期彻底褪去肉身凡胎,最后到‘源境’时,才真正能触摸到所谓的‘道’。”
“你说皇天剑道是最强的道,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走皇天剑道的修士最后都止步大乘期没能突破源境?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走皇天之道的修士最终也没成功铸剑,最后只修了残缺的皇天剑道?”
皇天剑道说是剑道传承,实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修成。它分上中下三等,一等寸光、二等凝兵、三等无形。直白来讲就是,剑道最强,其余兵器道次之,连众生念兵器都凝聚不了的当然就是最差劲的。
而今修真界真正意义上修成“皇天剑道”的修士,其实就只有两个——皇天剑君和我。
至于万俟非说的“三位皇天剑道源神”中的最后一位,走的也只是稍次一等的兵器刀道。
万俟非哆哆嗦嗦的不敢吭声。
岐南面色冰冷,继续说道:“至于丹道修士就更多了,你知道丹道有多少种流派吗?你知道多少种丹方?你看过几本灵植本质的剖析?你学过多少种秘纹?你听没听过那句流传了多年的话:炼道就是什么都得会,修好了是炼道,修不好就是杂道?”
“你以为只要你说一句你想修最强的道,你就能成为最强的修士了?想得可真美!”
万俟非被他骂哭了,吸了吸鼻子,几滴眼泪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我、我……”
我忽然看见万俟非眨巴几下眼睛,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这个年幼的弟弟长得与我不太像,我更像母亲,而万俟非他无论性格还是容貌都更像皇天剑君,唯有那双代表着虚界蛟血脉的浅灰色眼睛证明着他也是母亲的孩子。
唇红齿白、五官俊俏,一双灰瞳大而有神。正巧皇天剑君筑基时便是十六岁,体型自此便没再长——这就导致十五岁的万俟非看起来和他越发相似了。
我私心里是不太想让万俟非走皇天剑道的,因为那会让万俟非连气息都与皇天剑君越发相似,我怕我哪天忍不住迁怒,动手揍他。
但我不可能因为这个阻止他,所以只是说:“如果选不出来,就先跟着不同的长辈学习一段时间吧。我先带你去见见炼器道的灵一长老,如何。”
万俟非犹豫片刻,点了头。
我于是分出一道灵力化身,护着他去大陆背面的熔火堂了。
岐南将手肘搁在椅子把手上,用指关节抵着额角,睨着我道:“剑君大人,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我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能无忧无虑活过万年后安稳老去,也未尝不好。”
岐南挑眉:“你到是看得开。”
我摇摇头没说话。
皇天剑门自建立起,至今已有七千余万年历史。其中在位时间最长的第三任皇天剑君活了足足两千六百多万年。他没有道侣,同辈修士也几乎尽去。史记说他死于战场,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我觉得并非如此。
因为那位皇天剑君在前往战场前忽然收了一个徒弟,悉心教导数千年,而后又将此生所有感悟全部记录下来,藏入传承密室。他安排好了一切,而后才从容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再然后,被他教导了数千年的第四任皇天剑君继承了他的名号,继续守护源界的和平与秩序。
而万俟非,他很幸运。他生于皇天剑门,生于这个天劫不存、盛世重临的时代。父母给予他的体质,注定了他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在有生之年至少成为大乘期修士,享有万年阳寿。
虽然也仅限于此,再要往上也只能靠他自己。
是非种种,我想等万俟非自己做出选择。
不过……
我伸手捏了捏岐南的后颈,说道:“你方才怎么骗他。”
岐南表示不服:“我哪儿骗他了?你是说‘打不过’那句还是‘动不了’那句?”
你这不是很清楚么。
岐南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原本支着额角的手也放了下来,和另一只手一起圈住了我的腰。他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蹭了蹭:“剑君,你是想挣开还是想打我呀?”
我:“……”
是我错了。
确实动不了也打不过。
*
和岐南分开后不久,我在巡查宗门时不幸遇到了皇天剑君。
上次和他碰面已是六年前的事。之所以隔这么久才见一次,倒不是因为太忙或是有谁不在宗里,纯粹就是我不想看见他那张不着调的脸,故意躲着他。
再加上我们的行宫虽然都在诸天星辰大阵最顶层的浮空岛上,但这两座浮空岛一个在最北端,一个在最南端,之间隔了数千万里的距离,只要不是刻意上门,基本上很难碰着。
至于这次……
纯属我倒霉。
我没什么表情地对皇天剑君礼节性问候:“皇天剑君。”
“峸鸿!”皇天剑君高兴地挥着手大步冲过来,掂着脚想来勾我的肩。可惜他矮,这个动作搞的他仿佛挂在我身上了一样。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有哪儿不太对,过了一会儿就摸着鼻子,讪讪的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