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休息时,施景深快速处理了待办事务,之后便让随行的秘书等人回了公司,只留下林骁和司机,是等到木雕馆结束直接回施宅的意思。趁着施景深不注意,林骁走到雁栖身边,藏着音调和雁栖感慨:“还不到晚上七点就回家,这是第一次。”顿了顿,朝雁栖伸出手指,“多亏了你啊,雁栖。” 等他们从木雕馆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刚走到藏馆院中的回廊就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雁栖应声看过去,前面两个小孩子一前一后地站着,哭的那个是小女孩,正噘着嘴叉腰站在小男孩身后,一边抽泣一边嘟嘟囔囔。可惜小男孩一点反应没有,始终背对着小女孩。 雁栖眯起眼,那个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上午一起来的那个高冷的小豆丁。 只不过现在已经退去了高冷,此时正垂着眼,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两个人似乎闹了矛盾,无论小丫头怎么在背后抽噎,小男孩儿都像没发现似的站在原地。 见雁栖一直在看,施景深便停下来,站在雁栖身边,看着前面的小孩问雁栖:“你认识?” 雁栖点点头,想了下抬起头看着施景深,“那个小家伙是我的大巴同座,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呢?等等看。”话说完,雁栖突然想起秘书临走前曾说过要传一份报告给施景深看,于是赶忙改口,“啊,我是说我自己呆会儿,你们先回去忙吧。” “没事,等等一起。” “什么?”雁栖愣了下才明白,施景深的意思是说他没事,等着她一起走。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社交礼仪,雁栖却越想越开心,甚至有些心动。意识到自己在乱想什么后,雁栖悄悄深呼吸,视线快速从施景深完美的下颚线扫过,落在了那两个小豆丁身上。 见施景深没什么表示,林骁和司机也就停下来,站在两个人身旁看热闹。 因为是下班时间林骁也随意了些,看着前面嘀咕:“那小男生有点不解风情啊,小丫头都哭了还不知道哄哄,为他长大发愁。” 司机也是个年轻人,立刻接道:“小孩儿长得那么可爱,大了会有女生喜欢的。” 林骁凑近施景深,见他看过来,略微加重了音调意有所指地说:“男人嘛,要是一直硬邦邦不懂哄女孩的话,长得帅也没用的。”见施景深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叹了口气,“难讨老婆啊……” 司机也是个年轻人,立刻接道:“林哥,那是不是就叫凭实力单身啊?” “没错!”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直到施景深看过来才住嘴。 三个男人在后面演了一台戏,雁栖的注意却被勾起小朋友勾住了。 她迈开步子朝前面走,等走得近了发现小女孩一直在伸手朝小豆丁眼前送,手里拿着的东西还有些眼熟。 小女孩长得很白净,两个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她还没发现雁栖,此时正苦恼异常地和小豆丁喊:“乐乐你听见我的话没呀!阿姨说你忘了带这个呢,所以我帮你拿过来了。” 见小豆丁不说话,小女孩努努嘴,委屈的话音都带上了哭腔,“乐乐你带上它呀,阿姨说你不带它我就不能和你玩一块了。我要和你做朋友呢!” 滚圆的泪珠含在眼眶里将掉未掉,小女孩便使劲儿眨起眼睛往回收眼泪。 雁栖见了噗嗤一笑,小女孩听见了看向雁栖,见她走近,小女孩立刻跑上前,含着眼泪和雁栖说:“姐姐,你帮帮我吧,乐乐不理我说话。” 等雁栖走到小男孩面前,他惊讶地睁大眼,又立刻瞟见小女孩手里的东西,突然伸手抓住,收进手心双手背过去,像是要藏起来一样。 雁栖笑眯眯地看着,也没出声,只是蹲下身朝小豆丁伸出手,比了比。 小男孩立刻睁大眼睛,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雁栖和小豆丁挑挑眉,伸手摘下左耳的助听器给小男孩看。 然后用手语告诉他:我也有,我们是一样的哦。所以,不需要藏起来。 小男孩红了脸看着她,雁栖揉揉他的脑袋,视线落到一旁,问小女孩:“告诉姐姐,为什么哭啊?” 小女孩儿吸吸鼻子,委屈地说:“姐姐你帮我你帮我吧?我想和他做朋友,但是他总是不把这个东西戴到耳朵上,故意不听我说话。” 雁栖转头看小豆丁,他似乎才发现小女孩哭红了眼,有些慌乱地张张嘴,见雁栖看过来,又哼了声,“怎么又哭了,很吵啊。” “你每次都把它拿掉不听我说话,明明我说话很小声,阿姨都夸我声音很好听,一点也不吵!” “我教你一个方法。”雁栖才发现施景深也过来了,正蹲下身,对着小女孩说,“即使他不带那个东西,你也可以和他说话,让他听见你在做什么。” 小女孩睁大眼看着他,满脸好奇地问:“是什么?” 施景深伸出手慢慢地打着手语,手指修长,动作干脆利落,像是以指为弦,划出了一篇乐谱,看的小女孩拍起手。 施景深手把手教小女孩,解释着:“这个意思是说,你好,和我做朋友吧。” 施景深动作的时候,一旁的雁栖和小男孩全都惊讶的看着他。 小男孩顾不上维持高冷,凑近施景深,他朝施景深耳后看了看,确定对方和他不一样后,伸手重复了一遍施景深刚刚的动作,皱眉问:“你怎么也会呢?” 施景深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实际上,直到走近小女孩身边,比出这个动作为止,他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对的,他一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可是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出现了这套手势,心里却有一种笃定让他做出了动作。 若有所思的视线下意识又落在了那双水润的眸子里,熟悉的感觉纷至沓来,施景深心念一动,随即笑起来,“也许,曾经学过。”为了某个人。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施景深一直在低头看秘书传来的计划书,专注又冷峻的面容让雁栖无法开口,只不时小心地看他几眼。 施景深注意到雁栖的欲言又止,他放下平板,轻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揉着眉心问:“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的手语……是……”雁栖想问他,你是不是记起了以前的事?因为施景深以前确实是会手语的。他们的熟悉也是从施景深和她比着那个手语说“我想和你做朋友”开始的。 雁栖眼中的希冀太浓烈,也正是这抹浓烈的渴望,突然刺痛了施景深,他来不及理清这种刺痛源自于什么,只能努力压下苦涩勾出淡笑问对面的人:“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么?雁栖,你——” 你是在期盼着这样的我赶紧消失吗?这样,以前的施景深才能回来。是这样吧……雁栖? 施景深闭上眼,咽下即将冲出在喉舌的冲动。施景深无法问出口,他不想听见对面的人说出肯定的答案。那一定很痛。 这个时候,情绪起伏障碍成了施景深最有利的铠甲,尽管心口被刺痛淹没,他还能维持冷淡平静的面容,侧身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让雁栖能够看清他的眼睛,轻声问着雁栖:“你觉得我是谁?雁栖,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真的不是一个人吗?雁栖躺在床上,想着车里时施景深说的话。 雁栖明白,施景深很介意自己把他和过去的施景深联系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施瑾和林骁的话让雁栖模糊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也或许是因为早上的相处很愉快,让燕夕一时间忘记了,施景深曾经说过的对于过去的抵触。 这时候雁栖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自己没有想过的问题:若即使记起过去的事,施景深也不再愿意接受过去的一切,那她应该如何应对呢? 要离开吗?她轻声地问着自己。 片刻后,雁栖双手揪起绵软的被子,用力盖住眼睛,任由视线被黑暗包裹。 与雁栖几米相隔的施景深此刻睡得也不安稳。他在做梦,梦境像是在眼前铺开的画卷一样,他是停在画卷前的人。画卷上有两个人,面容模糊,但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女孩一直垂着头,似乎情绪低落,背对着她的男孩在旁边,困扰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女孩的身前,看着她,大声地说:“你别难过啦,他们不理你你也不要理他们,还有我啊,我想和你做朋友!” 女孩儿摇摇头,低着头走开,画卷最后只剩下男孩,挫败地叹着气。 片刻后,画卷一转,又变成了另一个场景。还是那个男孩和女孩,但似乎是另外一天。 男孩很高兴地凑到女孩面前,依旧大声地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女孩没出声,男孩突然朝女孩儿伸出手,和她比划着。 施景深很清楚,这就是白天他记起来的那句手语。——我想和你做朋友。 施景深走近两个人,男孩此时恰好抬起头,让施景深看清了他的脸,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男孩突然看向他,大声问:“这才是施景深!你为什么不想记起来?” 施景深猛地睁开眼,窗外夜正深沉,他却再也无法睡着。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过去的记忆一点点恢复,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被过去的自己所侵吞吗?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还是他吗?施景深无法给自己答案。 似乎从雁栖出现在自己身边开始,他的情绪也如被接通断口的开关,一个个在神经里起伏。 喜怒哀乐,他最近感受的越来越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雁栖。又该怎么面对她? 有些疲惫地坐起身,施景深伸出手轻轻地覆过眉眼,低沉的叹息中夹杂着数声纠结又缱绻的低语——雁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