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来不及去探个究竟,急忙小跑着回到养心殿,将赵倾颜一身素裹跪在地上求见的事情告诉了皇帝
皇帝一听赵倾颜来了,激动得打翻了桌案上的砚台,砚台里没有用尽的墨汁泼在奏折上,他身上,他也全然不顾。
“你说是倾颜来了?”皇帝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李德安说,“是的,陛下,可我看赵姑娘那样子,似乎”不太妥!
“如何?”不管任何时候,皇帝听说能见到赵倾颜,都如同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般,心心念念的全是她一人。
“赵姑娘一身素裹的跪在宫门口,是不是五殿下”李德安没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因为若真的是子衿出事,崇睿定然不会如此冷静。
到底是为什么,去看看便知道了,皇帝这么想着,便快步往宫门走去,在宫墙门口,他见到跪在地上的赵倾颜,也看见了半年未见的芷水,还有崇睿,两人站在赵倾颜身后,神情肃穆,眼含愤怒。
“谁许你们将睿王殿下挡在门外的?”事实上,皇后透露要拒见崇睿,皇帝是默许的,可是当他看见赵倾颜跪在宫门处时,他却气皇后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
守城的士兵不敢接话,说出凤仪宫,皇后未必会死,可他们却一定会死。
皇帝假意吼了他们几句之后,便走上前来,伸手欲扶赵倾颜一把,可赵倾颜却闪身避开了皇帝的搀扶。
她以头触地,悲切的说,“陛下,民妇要与陛下状告陛下的五皇子。”
在马车之中的崇礼听到这句话,又气又急,顾不仪容隔着马车喊,“父皇,儿臣只是奉命去调查刚哲一案,没曾想”
崇礼没敢接着往下说。
赵倾颜悲悲戚戚的哭诉,“殿下是没曾想么?他纵容京兆衙门的人越权在睿王府上大肆搜掠,他们损毁民妇画作,民妇的侍女气不过。便与他们理论,可京兆衙门的人,却出手将我莲儿打死,民妇恳请陛下,为民妇的侍女讨一个公道。”
皇帝再次伸手,将赵倾颜扶起来,并柔声说,“你要见朕,拿盘龙玉前来,便没人敢阻挠你了,你为何要跪在宫墙门口呢?”
赵倾颜的眼角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滴,看上去楚楚可怜。
“玉佩,不见了!”赵倾颜平静的说。
“怎会不见?”那玉佩何其珍贵,赵倾颜也曾携玉佩找过他两次,这便说明,她一直是十分在意,并珍藏玉佩的,为何忽然却不见了?
“民妇不敢断言,可民妇一直见玉佩好生收藏在首饰盒中的,适才民妇想拿来告御状,却不见那枚玉佩。”
她这样一说,皇帝哪里会听不懂?
他冷声对崇睿开口,“你且将人带到养心殿,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你是皇子,不是江湖流寇!”
崇睿拧着眉凉声说,“父皇教训得是。”
他就是这样,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他从来不在皇帝面前叫屈。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养心殿,接到消息的皇后得知崇礼引发事端,顾不得避嫌,早已等在养心殿门口。
见皇帝领着赵倾颜等人过来,她疾步上前,对皇帝柔声说,“陛下,臣妾给陛下准备了一碗参汤,可这”
她状似不解的看向赵倾颜崇睿等人。
赵倾颜忍住心里的恶心,上前一步,屈膝给皇后行礼,“民妇赵倾颜,见过皇后娘娘。”
虽有不甘,可崇睿与芷水还是上前与皇后见礼。
皇后笑得十分柔和,主动走上前去握住赵倾颜的手说,“倾颜,你也来了?”倒是看都没有看崇睿与芷水一眼。
赵倾颜淡淡的避开皇后的手,凉声说,“皇后娘娘,民妇是来告御状的。”
听说赵倾颜要告御状,皇后的心里更是不安,只要是她的诉求,即便是信口雌黄,皇帝为了博她一笑,定然也会颠倒黑白,这对他们十分不利。
皇帝已然先一步走到龙椅上坐下,他看着殿上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觉得十分疲倦。
“倾颜,你且说说,你的侍女是如何被打死的?”皇帝最先开口问了赵倾颜。
皇后冷厉的眸子狠狠的剜了崇礼一眼,她没想到,崇礼竟然给她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
崇礼接收到皇后警告的冰冷眼神,吓得瑟瑟发抖。
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赵倾颜将那些衙役去到琉璃经过与皇帝再次仔细的描述了一遍,那几名衙役听见赵倾颜说出她缺少的物件,吓得脸色发白。
见他们那怂样,皇帝心里便已经清楚,赵倾颜屋里的首饰,包括那枚玉佩,都是被这几个京兆府的衙役拿走的。
他对李德安使了个眼色,凉声说,“去搜查搜查,看看他们有没有拿了睿王府的东西。”
那几人没想到自己首次上金殿,竟是这般情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抖着身体看着李德安一件一件的将他们在睿王府顺的东西从他们身上各处搜罗出来。
“咦,这不是陛下赏给王妃的千金匣里的饰品么,如何”李德安说完,便将搜出来的饰品交给皇帝,皇帝看后,脸色变得十分不善。
子衿的饰品他未必熟悉,但是芷水的东西,多半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现在居然也有许多在那些小衙役身上。
皇帝怒不可遏的将手边的镇尺丢下去,直接砸在崇礼受过伤的头上,“崇礼,你便是这样查案的是么?”
“父皇,儿臣不知他们”崇礼的话没有说话,便被皇帝打断。
“朕一直听说京兆府的衙役贪财,却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连朕的皇子都不放过,这些人留之何用?拖出去砍了!”
那几人听说要被砍头,吓得脸色巨变,连忙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我们搜罗这些物件,也是为你孝敬府尹大人,我们每次出去办差,若是没能拿到可以孝敬他的东西,他都会大发雷霆,求陛下开恩啊!”
“如此说来,你们还有理了是么?”皇帝气得两眼发昏,她揉着眉心对李德安挥手,李德安会意,淡淡的对外面的禁军喊道,“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崇礼,朕给你权利,让你从京兆府协调人手去调查刚哲一事,你为何将调查转移到了睿王府?”处理完那几个倒霉鬼,皇帝自然要将手伸到崇礼身上。
崇礼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跪在地上惶恐的说,“父皇,儿臣去过刚哲的尚书府,偌大的府邸,竟空无一人,是以儿臣判断,刚哲夫妻两人,应该还是住在睿王府,于是这才去了睿王府查找证据。”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向崇睿,淡淡的说。“为何刚哲不曾在尚书府居住?”
“陛下,刚哲与茴香依旧是在尚书府居住,只是他夫妻二人不喜欢仆役在侧,是以显得有些冷清,茴香自小由我抚养长大,与民妇亲若母女,刚哲不在府上的时间,民妇怕她无聊,便接到睿王府上陪民妇,这也算是谋反么?”
赵倾颜说“谋反”二字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崇礼,她凉声说,“五皇子殿下分明说,要去找睿王殿下谋反的证据,怎么到了陛下面前,又变成了寻找刚哲的罪证?”
崇礼前后不一的说辞,自然成了赵倾颜攻击他的利器。
好歹她也是当年京都第一才女,若不是她心灰意冷,又如何会被困死在慕家?
“不,不是的,父皇,儿臣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叼妇妖言惑众,父皇千万不可当真啊!”
崇礼的话,让崇睿心头一喜,皇后心头一沉,皇上却是心头一怒。
“与我掌嘴!”皇帝阴森森的对李德安开口。
崇礼甚至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便被李德安啪啪几个打耳光打得眼冒金星。
“父皇,儿臣未曾做错,父皇为何要如此对待儿臣,她是慕子衿的母亲,心计自然比慕子衿更甚,父皇千万不要被她蒙蔽呀!”崇礼跪在地上叩头,竟想跟赵倾颜死磕到底。
皇后眸色凉凉的看了崇礼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蠢货,竟看不清赵倾颜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我竟用了这样的蠢货这么些年,实在可气!
皇帝见他依旧口出讳言,气得站起身来,打算自己过来扇他耳光,崇礼却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厉声说,“父皇,儿臣还有要事禀报,那慕子衿不是得了会传染的疾病么,可她竟然不在睿王府中。”
崇礼的话,让皇帝停下了脚步,他眸色沉沉的看了皇后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赵倾颜心里却咯噔一下,最终,还是查到子衿头上来了!
不过
赵倾颜正要开口提醒皇后,渺渺与子衿在一处,子衿被查,渺渺也难逃。
可崇睿却先一步站出来说,“父皇,子衿被送到听风荷苑养病,她不在府上,就说明儿臣在谋反么?”
皇帝原本对子衿忽然犯病就疑惑重重,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崇睿,他凉声说,“既然如此,朕便随你一同,去听风荷苑看一看,子衿是否真在那处!”
赵倾颜那瞬间的紧张,已经被皇帝看在眼里,这让他对子衿生病的事情,更加疑惑,若不能调查清楚,他心难安。
崇睿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冷,“既然父皇不信任儿臣与子衿,那请便吧!”
原本跪在地上的赵倾颜忽然站起来,眸色凉凉的看着皇帝说,“民妇愿意一同前往。”
她不知崇睿为何要谎称子衿在听风荷苑,若是皇帝去到听风荷苑,见不到子衿,那势必会发难,她在,起码能护崇睿一时的周全。
皇帝亲自出宫求证,皇后与崇礼自然是心生欢喜的,尤其是皇后,好说歹说,都要与皇帝一同前往。
有赵倾颜在侧,皇帝自然不想皇后前往,他冷声拒绝了皇后的请求,自己带着崇睿与崇礼,还有李德安赵倾颜,一同往听风荷苑赶去。
听风荷苑。
赤影飞驰而来,到了听风荷苑门口,竟来不及敲门,便直接闯入,“王妃,皇帝带着人前来求证,现在如何是好?”
子衿正在绣花,听见赤影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凉声说,“去将所有的仆役打晕绑好到后山去藏起来,这里有多少影卫在?”
赤影凝神感受了一会儿,开口说,“此处有我晓芳,还有蓝影丽影和魅影。”
“你们都出来,易容成仆丫鬟的样子,晓芳,去打水来!”情况紧急,所有藏在暗处的影卫都走了出来。
魅影与赤影负责将打扫听风荷苑的仆役绑好打晕藏于后山,晓芳负责替大家伙易容,从暗处走出来那名叫丽影的女子,竟是素衣坊的玲珑姑娘。
子衿虽然有刹那的疑惑,但现在并不是解惑的好时机,她轻声说,“玲珑姑娘,劳烦你替我准备衣服,协助我易容。”
丽影躬身给子衿行礼,淡然的说,“诺!”
然后主动接过子衿手里的粉饼,开始细心的替子衿整理仪容。
梳洗好后,子衿便成了一个稍显病态的女子,所幸她贪吃却不胖,身子倒是与之前别无二致。
只是那肚子。要如何藏?
丽影看着子衿,为难的说,“不然,让晓芳装扮成王妃吧,王妃这孕肚,挡不住了!”
“皇帝这次定是有备而来,晓芳能将我的外形学的惟妙惟肖,可皇帝只要多问几个问题,她必然会露陷,你去给我找些绸布来。”
子衿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丽影连忙去找了绸布给子衿。
子衿摸着自己的肚子柔声说,“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一定要挺住。”
话虽如此说,可子衿却下不了手,那孩子许是感觉到了子衿悲切的情绪,忽然在肚子里翻滚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子衿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你一定也十分担心对么?”子衿柔声的哄着,他动在哪里,子衿便连忙用手轻轻的抚摸那里。
丽影见她如此神情,于心不忍的说,“不如,我们直接杀了这狗皇帝。真不知王爷当初何为要救他,为何不让慕良辰毒死他算。”
子衿摇头说,“皇帝若是死在听风荷苑,王爷便成了乱臣贼子,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我不能让王爷这样委屈。”
“可”
“罢了,这既是他的命,就听命吧,若是他能躲过此劫,他日定有一番大作为,若是躲不过,这也是他的命。”
即是命,争也无用!
说着,子衿便要将绸布缠到肚腹上去,丽影见状,连忙抢了绸布,“王妃万万不可,若是伤着小郡主,那可如何是好?”
被崇睿影响,他身边的影卫都将子衿肚子里的孩子称为小郡主。
子衿眼里闪过一抹沉重的悲伤,“我也不舍,可如今看来,只有这个方法勉强能蒙混过关。”
“不行,不能伤了小郡主”丽影还是不干。欲将绸缎拿走。
子衿拉住丽影的手说,“没用的,但凡能想到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孩子是我的,作为母亲,我比谁都心疼他,可为了他,我们已经冒了太多的风险,这一次,是真的避不过了。”
丽影沉默着,却没有将绸缎给子衿。
过来片刻,赤影与魅影回到屋内,几人都看着子衿的肚子,赤影说,“王妃的肚子”
魅影没让赤影将话说完,拉了他一下,阻止他继续说话,可他的表情也分明十分凝重。
丽影将子衿的决定说了一遍,赤影与魅影互看一眼,皆是一阵沉默。
“蓝影,你去守着路口,见他们往这边来了,再进来通知。我们那时候再将布条绑上去也不迟。”丽影也知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但是他们却能缩短子衿受累的时间。
子衿听后,赞同的点头,“蓝影,你一定要将那范围卡好,我的肚子,一定不能露陷!”
准备好一切之后,子衿便忧心忡忡的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胡杨树发呆。
等待,最是煎熬,子衿也不知自己的这场等待,带来的将会是什么,她甚至不知,自己能否保住这个她倾尽心力,也尤未可知的生命。
半个时辰后,蓝影忽然飞掠回来,站在窗口说,“王妃,来了,一炷香后到达。”
“好!”子衿说完,便拿了绸缎出来,示意丽影与晓芳,让她俩将她肚子遮住。
晓芳不忍,她说,“你藏起来,我来假扮你!”
“今日,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我适才吃了保胎药,希望能保住这个孩子!”子衿说完,一滴清泪却忍不住滑落。
作为医者,她深知这样紧缚,这个孩子很难存活。
可是作为妻子,她却不能让崇睿被任何人以任何缘由伤害,何况,崇睿若是出事,他周遭的这些人,要如何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