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夜已凉了。
正好在换点滴的护士,紧忙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张医生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站在我面前。
“知道现在几点?”
我迷惘摇头,他深吸了口气:“凌晨一点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柳小姐,那你能否为我着想?你是我的重病患,某种意义上你出任何事,可能会影响我一生。我不明白你的私生活是怎样绚烂多姿,但可否过得平淡一点,安稳一点?从东郊到这里,二十分钟车程,知不知道要不是那位送你来的先生车技了得,你动脉瘤充血只要收到一丁点冲击就是要裂了!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我心猛地揪起来:“那裂了吗?”
张医生摇摇头,我顿时松了口气,看在他眼底却是恼火极了:“感觉很庆幸是吧?可我不知道你有哪点值得庆幸!你算一算,从你在我这里确诊那天开始,你住院的频率已经增加到了何种频率!我想刚开始那些天你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但现在是不是开始出现头疼,头晕,头胀?而且越来越多,且一次比一次痛!”
“病不是一块挡在路上的石头柳小姐,它会越来越严重与无可挽回。尤其是瘤,悉心保养都难以阻止,就更别提你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引发了,难道你都忘了确诊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紧抿下唇,沉默的点了点头,他那天说,这个瘤子至多发生三次,然后血管壁薄弱后肯定会以最严重的形式爆发出来,而以我的体制,到那时,基本回天乏术。
“可我能怎么办?”我强忍着心酸抿唇道:“张医生,这是我的命,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还有宝宝,你觉得我不想安稳?”
张医生的身子狠狠一颤,默了几秒,很无奈的口吻:“我不是责怪你,我没那资格,只是说。你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如果谁总跟你过不去,让法律制裁,不能够也能躲如果谁让你难受,缓和不了,干脆点直接离开他就算是父母争吵,也能离家出走。命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命,是自己的。”
“总之,我建议你,最好两个月之内立马动手术,不能等到它下一次发作了。就算成功率渺小,我会召集所有认识的医学权威。一定对你竭尽所能。”
话落,张医生摇着头出去了,我怔怔望着漆暗的月色,叹了口气。
人在二十三岁知天命是种什么感觉?大抵是万丈悬崖上走独木桥,你看见桥中间有条裂纹,但你依然得往前走,好过凝固在回忆中。
但你会很不甘明明当初爬上这堵独木桥,就是为了到达幸福的彼岸,对岸有花有树,有更好的自己,什么都有,你垂涎三尺,却迈不动一步。
凭什么
凭什么!??
我紧攥着床单,难受的眼泪憋出来。想起张医生的话,却嘲笑自己可悲到已经连生气都不能够了,凄然一笑,擦擦泪水便侧过身去。
房门也在那时被推开来。
“知不知道,我已经很讨厌在这里跟你见面了,嗯?”
我身体一颤,旋即深吸口气,恢复淡然:“可以不见。”
“除非那天我给你的提议,你接受。”
他在背后低低一笑,重复了一遍那天的话:“不可能。”
我有所预料的沉静:“那请别打搅我休息。”
“可以。”他扳张椅子坐下来:“并没有妨碍,对么?”
我很受不了他这种沉静,却哑然无声。我抿唇了半晌,揪着心问道:“你知道莫桑榆想整我,对吗?”
“对。”
“你也知道,她找人想在我公司纵火?没错?”
他好像低笑了声:“也对。”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碎的感觉如此突然:“乔沝华你还真打算报复我?”
他抿了口水:“你觉得这是报复?”
“不是报复是什么!??被诬陷的事业就算了,可她竟然敢纵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知不知道所有家具,装潢全部烧掉都没关系!但如果出了人命呢??”
我脸色泛白,一联想到那不堪入目的惨状,心里就恐怖到要窒息:“乔沝华,你告诉我,如果公司里烧死人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才当他们三天老板啊,甚至连彼此的名讳都还没记牢!要出人命了,我该怎么向人家家人交代?怎么跟法官辩证?又怎么面对我自己!怎么还有脸面为自己站得起来??”
“乔沝华!”我猛地回头:“难道你就不怕我也被烧死在里面吗??”
听到死这个字,乔沝华俊脸上的戏谑短短几秒内荡然无存,他微蹙着眉峰,声线低沉:“我是商人,当然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我让阿东的团队严密监视着你跟很多人,对很多情况了若指掌,事实上,火烧起来之前阿东就已经对你的安保人员提了醒,怎么会发生你所描绘的情况?”
“那你就可以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对我毫不吱声了吗?”我微微坐起来,好让窒息的感觉不那样严重:“裴老板,给了我一千万的注册资本,五百万的流动资金,剩余装潢服装设备所有东西,也已经没开业就花去近两百万了,那么就整整有一千七百万!这对我这种家境的人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人生的转折点,证明自己价值的也许生命中总共就那么几个的跳台!是致命的珍贵。你知道我这三天怎么过的吗?我心惊胆战,我满怀想象,却不敢大刀阔斧!我生怕我不仅毫无作为,还用不了半年就把这一切都给败光了,我败得起吗?那就不仅在别人眼里,在自己眼里我也只是个笑话了啊?所以你知不知道我跪在雪地里,看着公司里火烧起来,是种怎样连自己心脏也跟着一块焚烧的感觉?而你,就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乔沝华”我幽幽的凝望着:“这是对我的冷漠,还是对莫桑榆的庇佑?”
“前者,你就能接受了是吗?”他淡淡的道,让我面色一滞,不言语。
对啊,他不答应自己的提议,就走。这是我的抉择,所以他对我一切保持冷漠客观,貌似天经地义,哪怕还没接受好这个事实的似乎是自己。
乔沝华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半晌后,他微蹙眉峰,食指敲击着扶手道:“作为一个企业老总,对自己旗下资产与员工要负责任,最基础,是替他们买好保险,如果你卖了,你上述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我睁了睁眼:“人命也可以?”
“对。”他抬起冷峻的下颚,俯瞰的眼神特别冷漠:“如果你的公司没有存在意外风险的漏洞,如果你为他们已经做好应有的保障,如果你能为他们争取到保险理赔,你做到了身为老总的义务。可以人情上感伤缅怀,但公事上,可以翻过一页,不再提起。”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干嘛跟我说这个?”
乔沝华没理会,他很眼尖的添杯水放在了我床头,然后蹙着眉顾自道:“作为一家已经在工商局注册的公司,监控也极为重要。你公司三天前开业,公司范围内的监控却到现在还没得到完善。这样,别说公安,一个路人都能说在门口被你们公司人打,赖在原地讹诈。可只要是有法律义务的范围内,都在法眼之下,你看看公安没张搜查令。敢不敢贸然闯进去搜查?”
他站起来,背负着双手,凝视我的蓝眸深邃而沉静:“月儿,你看待世界的视线太单薄,也许现在才明白,就算是金缕玉衣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是以最阴险下流的手段夺得天下。”
“而你,该防的地方全不设防,该考虑的预战准备,全没开始准备,月儿,你想推开我,却没长大,可你没长大。你凭什么推开我?我可以纵容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我不会容许你保护不了自己,还跟我逞强嘴硬!”
一个加重语气的停顿,叫我哑然失声,紧抿下唇。他收进眼底,微微的皱眉:“火灾方面,我让阿东尽快抓到纵火犯,避开法院对公司本身消防失守的问责毒品诬陷方面,有些麻烦,但你也不用管,我会托人解决,所有罚款赔偿,大概会有六十万,不用动公款,我会隐秘帮你垫付,免得在焱盛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只要记住这些教训。”
话落,他起身,冷冷盯着我摸向皮包的手:“所有支出,你不用记怀,为你我打破多少次底线,区区六十万,算得了什么?实在要抵触,就当做投资,把你的卡收回去!”
我面色一沉,探进包里的手停滞半晌,还是收回来,直视他幽幽道:“我当然不会记怀。我公司上市,我会给你股份!”
他蹙眉,好像本能的要拒绝,思索会儿却又浅浅而笑:“也好。”
有这一笑,他本要离开的步子,却是再也挪不动了,那让我看出来,他对我很多冷淡冷漠,其实又何曾不也是装出来的?只不过他的城府与我不能比,所以每次都能从头装到结束。
我看着他坐在旁边,静静替我盖被子,那深英俊深谙的脸庞,叫我再也不能保持幽怨。忍不住的心酸软声道:“乔沝华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的提议,难道你想要的感情,就一定要纯粹彻底到彼此都没退路?”
“并非,我是商人,这个立场,能影响到一切,我几乎所有感情,不仅会有退路,还会随时保持冷静能够全身而退,但对你”他顿了下,声线低沉:“对,就是没有退路。你可以把这当福,也能当祸,而不管旦夕祸福,你都躲不过。”
“你自己呢?你又一定要总是跟我这么嘴硬?倔强?”他大手抚上我的脸颊,眉峰深深皱成川字:“月儿,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这么揪心的住院?难道是对我长期探望桑榆的报复?难道非得逼我将你五花大绑放进仪器检查才肯松口?”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嗯?”
我紧紧抿唇,扭过头去:“可能是以前肾衰竭留下的后遗症,贫血之类,但无论如何,跟你无关。我提出的建议你不接受,乔先生,那我们长痛不如短痛。”
乔沝华重复了一遍长痛不如短痛,嘴角突然很阴冷的勾起来,才刚脱下的风衣,也又披在了肩头:“很好。”
“柳月茹,你恐怕是这世上,最对我不敬的人,也难得我乔沝华竟然会对一个女人有这样足够的耐心与兴趣。我继续纵容你,但你最好把握好度,你是我的女人,你要把这个本分永远刻在心里,如果出现差错,我会叫你们全部生不如死。”
话落,他突然弯身将我扯进怀里重重吻下,我讶异的眼睛圆睁,清醒过来是牙关狠狠阖住。他却没停止,他继续激烈的吻着,直到我感到窒息时,才松开,用小指轻轻擦拭嘴角的血渍,冷笑:“记住这个味道,我会定期检查。如果这份甘甜有所不同,我并不能保证会否伤你。”
“事实上,在此前,我就会让你毫无选择。”他转过身去,声线低沉:“可以告诉沈晨东,在近期做好准备,龙邦商会会长的位子,他坐到头了。”
什么??
我心里一颤:“乔沝华你想干嘛?沈晨东跟我,已经毫无瓜葛了,这是他策划半生的事业,你何必针对他?”
“是吗?毫无瓜葛?”乔沝华侧脸睨过来,似笑非笑:“那莫非认识你之后我的眼力真越来越差,连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对我女人的觊觎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