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说到痛苦的时候，他的眉间皱了一下，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一些，没有了最初看见陆然时的那般神采。

“您觉得矛盾、别扭，却又不得不去做一些在自己看来不必要的事情，否则心里就会不舒服？”

陆然把刚才梁先生所说到的意思，稍稍地总结了一下，以便梁先生确认，他理解得是否到位。

“对对，就是这个感觉。”梁先生很快地肯定了陆然所说的。

“那梁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刚才你问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正常这个问题？”

“嗯，是的。”

“刚才你也告诉我说，你当然是正常的。可是梁先生，如果你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那为什么你会感到矛盾、别扭，又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

“这……”梁先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还没有完全听懂陆然的话，脑子里，还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因为，因为，我觉得这个想法我控制不了，我觉得这不太好……”

“梁先生，不是我觉得你不正常，而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陆然干脆地说出了他的判断。

这话一说出来，梁先生立刻想要反驳，然而，他嘴唇动了动，话哽在喉咙，却不知道要反驳什么。

“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他琢磨着，呢喃着这句话，很快笑了笑道，“我才不是这么认为的，是我老婆，是她这么说我！”

梁先生又用先前那种肯定地语气，表示他没病，很正常。

“梁先生，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你的这个行为也是正常的，那么，你为什么要觉得矛盾、别扭，又为什么要试图去控制它呢？”

“因为，因为，这样不好……”梁先生又开始矛盾了。

“如果您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那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就顺从心意地去做，反而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却要去克制它呢？”陆然仔细的描述着这点。

梁先生没有回答，他紧皱着眉，低着头，对于陆然的问题，找不到答案。

“您觉得这样不好，那觉得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如果被别人看到了，又是什么感觉？”陆然减缓了自己说话的语速，尽量显得温和。

“如果我去关门，被人看到了……”梁先生抬头看着咖啡厅的门，设想关门时，被人看到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最后道，“我感觉羞耻，我不想被看到。”

“很好，梁先生，你的回答很真实，很好。”陆然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词语，“羞耻，正是这种羞耻感，它加重了您的痛苦。

梁先生，如果您真的觉得这个举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大家都认为正常的举动，您又怎么会感到羞耻呢？

一个被自己的妻子斥责为不正常的举动，自己却想要去做，这的确是痛苦的，然而，一个自己认为是不正常的行为，却克制不住地还是想要去做，这才是最痛苦的。

您觉得，自己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陆然对梁先生刚才所有的表现，还有说的话，做了一个综合的分析，然而，他仍然没有对梁先生的情况下一个结论，而是让梁先生自己去思考，去判断。

“梁先生。”陆然又加了一句话道：“我觉得您正不正常，这不重要，其他人的看法，都不重要，您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陆然缓缓地说完这句话，梁先生则一直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那杯咖啡，双臂撑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不过，从他的神态里，陆然看得出，这一次，他没有在发呆，他听进去了陆然的话，他在思考。

良久，当梁先生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陆然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竟有些微红。

“后者。”他的声音，微微地发颤，“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