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下来两三次,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帝沧澜如释重负,伸手将那人的下巴给掰正,将碗扔进托盘里,帝沧澜出了屋子着人准备好器具和琳琅坐在树干上钓鱼。 绯色的薄纱漂浮着停留在水面,少女脱了足袜,肌肤触碰着水面如同玉石般的美丽,她慵懒的依靠着身后的枝叶,微眯的眼看上去似醒非醒,这张微熏且瑰丽的面孔一度是琳琅在大明宫中最羡慕的期望。 她热烈的性情,姝丽的容颜,像是一团永远都在燃烧的火,在何时何地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 琳琅端正的坐着,明盈的眸子安然的看向水面的平静,底下游鱼聚集,却没有一条咬住鱼钩。 “你想问什么?”帝沧澜突然开口,耳边的树叶随之缓然落下在水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琳琅垂了眸子,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说道:“殿下此次去红叶山庄,能带着奴婢一起去吗?” “你知道本公主是去做什么的吗?” “杀人。” 浮在水面的轻纱轻轻的摇曳,周围的鸟鸣声越发清晰动听,对琳琅知晓她去红叶山庄帝沧澜并不意外,这本就是她授意的。 帝沧澜没有说话,琳琅看着她,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坚定的说道:“殿下,请让奴婢帮你吧。”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本公主手里的一把刀,也不是所有的刀都能完完全全按照主人意思办事,你考虑了这么久,得出的答案却并不能让本公主满意,这究竟是你的不幸还是敌人的善念使你犹豫。”她的声音轻轻的,似着平静的一面水,下面却又令人陡然惧怕的惊涛骇浪。 帝沧澜永远不会有卫琳琅的感情,卫琳琅也不会有帝沧澜一样的性情,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着彼此对待生命和生活不同的态度。 她怀着侥幸的心理期待着那样的一个错觉,渴望自己最初的爱情如同清晨的朝露一般纯美而圣洁。 “我想,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有什么理由。” 帝沧澜轻轻一笑,莫名有些嘲弄,“那么你写好的信为什么不送出去,难道不是因为连你自己都在动摇,你已经相信了,只是不愿意面对。” “戚少峰此人,徒有心肠,却太过正派,缺少智慧,比起你目前唯一残存的爱情,他还有亲情,你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你该知道他很孝顺。” 是的,红叶山庄的少庄主戚少峰很孝顺,对母亲戚夫人言听计从,不管戚夫人说什么他都信,并且深信不疑。 “可我……”琳琅想反驳,不知想到什么,眸子一片黯然,再说不出一个字。 “可你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和他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们曾对付出彼此的一颗的真心,并许诺永不分离。” “殿下……”琳琅不可置信的看向帝沧澜,她和戚少峰的誓言公主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别这样看着我,”帝沧澜闭着眼,看上去意趣而懒散,她摇晃着双脚,水纹惊跑了游鱼,“这全天下的事情,只要皇家想知道就没什么能称得上秘密。” “端敏当初求本公主救你一命,本公主救了,但本公主这一生从来不做好事,救了你,你就要拿出相应的东西来回报回来,毕竟在和端敏交好之前本公主首先是大胤的帝姬。” 琳琅垂首,看着重新回来的游鱼,苦笑道:“奴婢知道了,在见过他之后,奴婢将用一生侍奉殿下。” “为了一个懦弱无知的男人牺牲身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如今如此田地也是不亏。” 琳琅摇头,道:“人的希望像天边的云朵,你觉得伸手就可以抓到,但如果你不动手永远不会发现你和云朵之间的距离,就会有所希翼和侥幸,但只要一伸手,触碰到的却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这种称之为绝望,而奴婢恰好需要这要的绝望来摆脱我残存的最后一丝少女心肠。” “你现在是在渴望权利了。”帝沧澜说的很肯定,接触过大明宫的每个女人都无法终止对权利的渴望,为此,她们付出了一生,哪怕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从未放弃过。 权利,是这个世道上最可怕最令人向往的东西,她婀娜多姿,他英俊潇洒,甚至富有,它以最完美的角度声势浩大的向你走来,它包裹你全身每一个感官,让你在大道上迷失,失去本该属于你的方向。 琳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第二个,不一样的是她心中所认为坚贞的爱情尚且走在权利的前面。 琳琅没有否认,从宰相嫡女沦落市井,交好的姐妹对她避之不及,疼爱的父亲欲除之后快,她失去了所有的光环跌落在泥泞里,变得可笑可悲可怜可叹,从前,她什么都有,后来,她一无所有,现在,还天真的期盼那份本不该属于她的爱情会为她停下残酷的岁月,荡涤这满身千疮百孔丑陋的心思。 “是殿下告诉我的,”琳琅突然看向帝沧澜,眼中决然,“当你惧怕孤独的时候就拼命站在人群的高处,只有这样当你俯瞰的时候,才会得到应有的回应,哪怕是恐惧和奉承,至少你不再是一个人。” “殿下知道一个人痛苦吗,茫然而不知归途,夜晚看着烛火摇曳然后轻声呜咽,不敢放声,寂寞是残忍的。” “哦,是吗?”帝沧澜有些漫不经心,“本公主以为你和端敏还是朋友。” “呵呵……”琳琅笑了起来,“郡主是公主的朋友,琳琅是公主的奴仆,自然也是郡主的奴仆,殿下也说过的,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否则在大明宫是活不长久的。” “你的这番突然觉悟让本公主很想杀了你,在大明宫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女人都是不被喜爱的,本公主喜欢的是聪明人,不是野心家。” “那么殿下呢?” “我?”帝沧澜一声轻笑,“总会知道的。” 听见帝沧澜的话,琳琅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让她很满意,确如帝沧澜而言,她不喜欢野心家,但若是这个野心家能先帮她铲除障碍她不介意养虎为患。 这是琳琅第一次和大胤权利最接近的时候,帝沧澜无畏神情中那掌控一切的姿态是她最后的目标。 “你下去和阿水一起收拾东西吧,本公主要在这好好歇歇,记得让弯弯一个时辰后带着乔贵人过来,退吧。” “是,殿下。” 琳琅起身,踩着水底而出的木桩离去,这里静悄悄的一片再无声息,帝沧澜晃着脚丫,原本慵懒的神情变得几分无奈,“父皇,您听够了。” 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挡了帝辛的身影,他穿着便服,双腿屈膝坐在树上,拿起身上放着的瓜子继续磕。 褪去了众人面前的威仪和规矩,陛下的神情有了几分肆意,看上去一下子又年轻了不少,也怪不得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前仆后继,陛下的魅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悠长,再加上权利的加持,更为俊美非凡。 帝沧澜:“父皇,您要是敢把瓜子壳扔下来我今晚就去和母妃睡。” 皇帝陛下扔瓜子壳的手一顿,低声骂了一句臭丫头拿出早准备好丝帕放膝盖上装瓜子壳,问道:“澄澄,毒蛇放身边容易伤自己的,这些小女孩心里,情人比誓言重要多了。” 公主殿下同样从怀里拿出一包瓜子,打开丝帕就开始磕,节奏和皇帝陛下奇异的保持了一致。 “不会咬人的蛇我养着做什么,毒蛇是我抓的,是生是死还是掌控在我手里,父皇您忽悠好母妃就成,我耳朵现在还疼着呢。”一说到这,帝沧澜摸了摸耳朵,又觉得自己娇贵的耳朵开始隐隐作痛。 什么叫‘忽悠’,皇帝陛下不开心了,“澄澄你怎么说话的,我对你母妃真心诚意的,不要随意污蔑。”再说了,陛下耳朵还疼着呢。 “不过澄澄啊,玉无瑕你准备怎么办。” “借刀杀人啊。”公主殿下直接道,“我都计划好了,事成之后全将罪名扔给玉无瑕,江湖中人还是江湖中人自己杀最稳妥了,我哪里来的闲工夫抓什么盗贼。” “玄玉石怎么办?” “父皇,您是不是又吃母妃做的东西了,我早说了让御膳房趁母妃不注意换了,看吧,都吃出毛病来了。” 说起梅妃娘娘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简直是公主殿下这一生的噩梦,一口下去比吞了鹤顶红还令人绝望,每当梅妃娘娘亲自下厨,公主殿下发自真心的为父皇的爱情感动。 皇帝陛下嘴角一抽,他能告诉女儿现在宫里的人已经完全归顺了梅妃娘娘,他这个皇帝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不能,当然不能。 “你母妃做的我饭菜我都习惯了,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