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日暮,从傍晚到黎明,时光在斗转星移中一点一点走掉,有的时候快如闪电,有的时候一夜三秋。小说族
有的人安然入睡,沉浸在美好温暖的梦乡里,甚至还能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期待的美好,而有的人,却整夜也无法入眠,木然坐着,睁着双眼,看着这片仿佛永无止境的黑夜,甚至对那个新的一天,也放弃了希望。
后来天亮了。
一夜过去,当天边第一缕光芒洒落下来的时候,有淡淡的薄雾在林中飘动,叶片野草上凝出了几许晶莹剔透的露珠,远处响起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为这片林子平添了几分幽静。
石猪依然酣睡着,也许是之前他伤得太重太过疲累,也许是因为在梦里他看见了真心喜爱的东西,所以他那张狰狞而有些丑陋的脸上,此刻还露着平日少见的一丝温和笑意,依旧沉眠于他的梦境。
小黑猪也在睡着,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只小猪不管是吃食还是睡觉都忽然减少了很多,哪怕这两件是它以往最热爱的事。不过在这个安谧的清晨林中,它还是依靠在沈石的身旁,安静地睡着,偶尔它睡觉着耷拉的小耳朵会忽然弹动一下,似乎梦见了什么,但没过多久,又会吧唧吧唧嘴巴之后,脑袋在沈石身上蹭蹭,又安然睡去。
沈石没有睡,老白猴也没睡。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一言不发地枯坐了一整夜。
露水悄悄打湿了衣襟,让身子感觉到这里的寒意,沈石默默地用手派去那点水珠,抬头向老白猴那边看了一眼。
晨光中,一夜过去,老白猴的脸色已近惨白,只有在脸颊上却有淡淡的不正常的两团红晕,包括他的眼眶里,也满是血丝红芒。
装着花雕美酒的酒坛,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到了这时已经空了一半。这一整夜里,老白猴一直都在喝酒。
一口,一口,又一口,浓烈醇香的酒气围绕在他的身旁,让他整个人看去仿佛都是从酒水中泡出来的一样,除了他的眼睛,虽然已经浑浊,却兀自没有闭上。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天空从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的亮起,看着晨光从叶片缝隙里落下,照亮了这片森林,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沈石,忽然开口道:
“以前我看过书卷,上面说人族做的美酒虽然醇香甘美,但喝多了之后便会酣醉,可是这一晚上我不管怎么喝,都是醉不了。你说,书里的话是不是都是骗人的?”
沈石默默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轻声道:“别喝了。”
老白猴笑了笑,没理会他,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
然后他挥了挥手,像是终于感到了疲倦,微微低下了头,把脑袋靠在那酒坛边上,深吸了一口酒气之后,道:
“你走吧。”
沈石默默地看着他,老白猴只是垂着头,看着像是一夜的疲倦都在此刻涌来,马上就要睡着的模样。沈石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失落与茫然,他缓缓站起身子。
身子的移动把靠在他身上睡觉的小黑猪弹到了地上,小黑猪脑袋转了转,惊醒过来,睁开兀自有些睡眼朦胧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翻身站起,在沈石的脚边用脑袋蹭了几下。
沈石深深地看了老白猴一眼,转身走去,走出了几步后,他又停下脚步,道:“你没有其他的话想问我了吗?”
身后传来了老白猴疲倦的声音,苍老而衰弱,幽幽地道:“我还能问什么,问了又有什么用?”
沈石站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叶片缝隙间,晨光又亮了几分,也许在那林子外面,便是全新的一天,又是一个全新而熟悉的世界。
他安静而沉默地向前走去了,黑袍衣袖下,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但从始到终,他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头。小黑猪回头看了看老白猴与依然还在酣睡的石猪,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随后走过去用头蹭了一下石猪的肩膀,见石猪仍然未醒,嘴里哼哼了两声,便迈开短小的腿脚欢快地向前跑去,追随在沈石的身后脚边。
一人一猪,就这样缓缓远去,慢慢消失在林木叶片之后。
老白猴背靠大树,目送着那两个身影离去,面无表情,嘴唇却在微微颤抖着,然后他咧嘴笑了一下,仰起头,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大口酒。
闭上眼睛,他仿佛如梦呓一般,轻声叹息道:“好酒啊。”
风过林梢,枝叶轻摆,只留下几许孤寂,残存在这幽静的密林深处。
沙沙的脚步声在密林中回响着,亮光从头顶枝叶缝隙间落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并且随着树冠的摇摆,那些透下的光芒交错变幻如舞动的光点,落在沈石与小黑猪的身上。
一路走去,走过一棵棵大树,走过一片片灌木,离昨夜的地方越来越远,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近。
光影交错的那个时候,当前方光芒忽然一下子明亮起来可以看到树林边缘的时候,沈石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黑猪跟着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主人,哼哼地叫了两声。
沈石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幽林深深,掩盖了所有他过来的痕迹,就像是这一条他走过的路,回头再看时却已不见,仿佛如梦境一般,梦醒之后,消散无踪,就像从未曾真正走过。
树影婆娑,随风摆动,掩盖了来路,遮去了故人身影。
他安静地凝视着那片密林深处,过了一会之后,转过身子,带着小黑猪,大步走出了这片森林。
明亮的光芒,从天而降,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清新的风从原野远方吹来,浮动他一身有些褶皱的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