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引人忠奴行悖事 导家庶子谋嫡统(1 / 1)红楼之荣府长房首页

单以为妇为母为媳来论,颜氏绝对称得上轻省,丈夫专一、公婆明理,长子长女渐已成人,次子陪驾太孙,两个小的虽说淘气,究竟费不了她的气力,若非心存压倒陶沈的志向,如今大可以读书习武、养花绣鸟为乐。  纵是如此,身处公府门第,既要护得子女周全,颜氏多多少少都需用些内宅伎俩。  这日居闲无事,颜氏着便衣乘小轿,带了两个丫鬟于四九城中微服巡察,访看京城之内各处本钱。  晃晃悠悠转到鼓楼,夏莲故意道:“主子,前面似是薛姑太太与薛小姐。”  “哦?”颜氏打了轿帘,“既是巧遇,阖该打声招呼,他们也走了半日,正可歇一歇。”  薛王氏母女正要回家,待夏莲上前招呼后慌忙到轿前请安,颜氏含笑问道:“姑太太是出来闲逛的?”  “不敢!”薛王氏赔笑,“因到年半,有些账目不得清楚,故此前来监盘。”  “原来如此!”颜氏微微点头,“我在城中闲看,正想让他们找个干净地方歇脚,竟遇着了姑太太,可见无巧不成书。”  薛王氏忙道:“街旁的恒舒典为妇家本钱,虽不比酒楼茶肆,内院也还干净,您若不嫌弃,可在此间小憩。”  “多承姑太太盛情!”颜氏笑了笑,“如此便叨扰了。”  薛王氏喜不自禁,忙叫宝钗回店安排,自己引着轿夫进了内院。  恒舒典是薛家在京的最大当铺,平日也有贵人招待,里头自然收拾的精致,伺候颜氏落了座,宝钗亲奉茶盏上来,薛王氏又道:“小店偏狭,一时竟无好茶,民妇已打发下人采买,千岁拿这个润喉也算勉强。”  “姑太太不用客气。”颜氏接下茶盏酌了一口“这个很好!”  一长一短闲话片刻,颜氏瞧着宝钗夸赞:“难为你小小年纪襄扶母兄打理家业。”  宝钗谦逊道:“是民女的本分罢了。”  “你今年该有——”颜氏点着手指问薛王氏,“十七了?”  薛王氏应了个“是”字。  颜氏随口问道:“姑太太可相看了人家?”  宝钗羞红了脸,待要退去又不便退去,低了头一声不语。  薛王氏只能答道:“也在相看,许是缘分没到,还没有合意的人。”  “这样出色的孩子,细细挑拣也是该当的。”颜氏放下茶盏,“不是我偏向自家人,世家官宦的公子里头,宝玉算是往上属的,又为姑太太外甥,年纪且相当,莫非并未想他一想。”  薛王氏张张嘴,半天才回过神来:“宝玉是好孩子,只怕民妇难于高攀。”  “这是见外的话。”颜氏好像没有注意薛家母女眼神中蕴含的热切,拣起团扇说,“今夏更热一些,喘口气都冒汗。”  薛王氏忙叫丫鬟添置冰盆,话题又转到天时衣料上。  安坐小半个时辰,颜氏再没提婚配的事儿,直到她起身离去,薛王氏空自急切,半点儿法子没有。  不说薛王氏母女如何揣摩颜氏的心思,周瑞家同样在当晚迎来了一位贵客。  周瑞夫妻也曾风光体面,近来又显复宠之势,家中亦有小丫头服侍,开了门见着夏莲,好奇地问:“你找谁?”  夏莲报了名姓,小丫头自去通报,周瑞不在家,周瑞媳妇又惊又怕,奔出来后果见正主,慌忙骂着丫头把夏莲迎进正房。  颜氏跟前的丫鬟比荣府的四大总管犹有体面,周瑞家的哪敢怠慢,奉茶又奉冰,唯恐招待不周。  “大娘不必忙了。”夏莲示意道,“您坐!”  周瑞媳妇惴惴难安:“这样晚的时辰,姑娘怎么过来的?”  夏莲满面笑容:“我们主子有两句话想跟大娘商量,白日有所不便,只能挑晚间来了!”  周瑞媳妇唬得真魂脱壳,立时跪在地上:“主子但有吩咐,奴才赴火蹈海,岂有半点儿折扣,哪里当得起‘商量’二字。”  “是我措辞不当。”夏莲微微含笑,“大娘快起来。”  周瑞媳妇仍旧忐忑,挨着椅子坐了半角儿。  挑着不打紧的事儿闲话片刻,夏莲切入正题:“赵姨娘上路的日子可定下了。”  “不敢瞒骗姑娘。”周瑞媳妇老实回道,“太——二太太已经等不得,催着奴才赶早下手。”  “嗯。”夏莲点点头,“赵姨娘确实该死。”  周瑞媳妇刚想附和,夏莲话锋一转:“可我们主子留着她尚有用处,实在是为难的紧!”  “这——”周瑞媳妇十分头疼。  夏莲不紧不慢地问:“听说大娘有个在府里当差的儿子,因酒后误事,被开革了出去,至今仍无差派,大娘可有打算?”  周瑞媳妇素来圆滑,听得此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咬咬牙应承下来:“烦请姑娘禀奏公主大奶奶,奴才一定办的明白。”  “主子知道后必定欣慰。”夏莲垂眸说道,“荣国府在京地产尚缺一员皇庄头领,若大娘不嫌弃差重,林总管自会铺排——”  周瑞家的大喜过望,复又跪下朝上磕头:“大奶奶恩深似海,奴才感激不尽!”  临要离开,夏莲走到门口时忽然驻足:“还有一桩事儿得请大娘帮我哪个主意。”  周瑞家的忙道:“姑娘尽管说。”  “我们主子虽是一片苦心,环三爷与二姑娘并不知情,主子既不好张扬着惹恼二太太,又不愿私下向他们显露功德,做奴才的不想主子好心背阴放,大娘可教我如何办?”说的直白些,夏莲既要探春姐弟知道赵姨娘的命是颜氏所保,又不想自个儿跑去宣示,索性把难题交给周瑞夫妻办理。  “这个容易!”周瑞媳妇满口包揽,“姑娘放心,这事儿只管交给奴才来办。”  颜氏与贾瑚并贾葵姊妹各有在京皇庄,不难找到安置赵姨娘的地界,贾环用了许多手段终未打听出生母下落,原当她早已毙命,多赖有个名唤钱华的伴读同周瑞之子相与,套的酒后言语方知母亲为堂嫂周全,心下这才稍安。  又过一日,颜氏带了两个小子往荣庆堂请安,走到半路听说贾母赶着大早往承恩公府串门去了,正想折去上房,却见宝玉同贾环贾兰自书房转出来,都竖了手站在路边问好。  待贾茗贾英行了礼,颜氏问道:“被老爷们叫着考校学问去了?”  宝玉答了个“是”字。  颜氏点点头:“你们去吧!”  贾环忽道:“前日大嫂子赏的点心口味极好,弟弟厚颜,能否再跟您讨一些?”  颜氏饮食讲究,每常有新奇菜馔分享各房,贾环却是无缘品尝的,但凡送往二房的东西,至王氏处就算到头了,十回里有九回半要送到宝玉房里,漫说贾环,贾兰都需往后靠一步。  宝玉并不明白里头的机窍,也向颜氏说:“一齐去,我最喜欢那道‘荷酥一点清’,尝着大是顺口。”  “二叔!”贾兰截和,“昨日读了首小山词,有两句不大明白,正想请您指点一二。”  宝玉并不在意:“晚些时候你拿书去我院里即是。”  颜氏笑道:“还是做学问要紧,不过两样点心,我教人给你送去便是。”  宝玉只得应了。  混迹公门府邸的公子小姐,多多少少都能浸淫一些内宅鬼私,等他们长成,纵是雪缎品性也挂了墨点子上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譬如宝玉。  前朝有位佚名的著言大家,写得一部寓鬼神讽人伦的《西游记》传世,其中对沙门的解读最有意思:如来佛祖的娘舅鲸吞一国人口未受惩戒,安安稳稳回了西天;观音菩萨救走造孽无数的金鱼精,倒仗法力把一河生灵尽数剿灭;满口慈悲的唐僧嗔怪猴子杀生,却又庆幸案发地在荒郊野岭不必吃官司——真真是把毁僧谤道的主旨描摹到极致。  贾母与王氏都信佛,信的却是《西游记》中的佛祖菩萨,嘴上虽念阿弥陀佛,手中不妨沾有血腥,正应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偈语。这本无可厚非,偏偏把那贾宝玉养成了白莲花,虽有成人的身躯,心计比贾茂都差上半截,譬如现在,贾环说要点心,宝玉真就理会一个字面意思,若非贾兰帮忙,贾环必得教他坏了谋算。  颜氏吩咐春兰把贾茗哥儿俩送去荣禧堂,这才问道:“你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大嫂。”贾环开门见山,“姨娘现在在您那儿?”  颜氏讶然,上下打量贾环一番方道:“荒唐!是哪个在你跟前乱嚼舌头?”  “大嫂何必瞒我。”贾环苦笑,“弟弟只不明白,您为何要帮姨娘。”  颜氏微微颔首:“我看错了你!”  贾环欠了下身:“弟弟不敢。”  “你姨娘确该一死!”颜氏倒悬团扇,“我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细究起来,她的罪名是我翻出来的,因为这条害你与二姑娘丧母,虽是无意,终究难以心安。”  贾环急道:“大嫂既愿行善,何不送佛到西天?”  “善也未必是善!”颜氏淡淡地说,“我要瞧一瞧,你可如兴武所讲能支撑起二房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