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语安盯着眼前的黄头小子,刚走出单元门几步,就见他蹿了出来。他黄色头发和脸上血迹斑驳,缠在额头被血迹染红的布条应该是从运动衫撕下的。运动衫下摆的残缺随风翘起一边,看上去恐怖瘆人又狼狈。噗嗤,刘明浩竟然笑出声来。她皱眉,还是挡在他身前。
不出所料,这笑声招惹的黄头小子恼羞成怒,提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李语安隔开他的拳头,将他踹在一边。念他身上有伤的份上她下脚的力道小了很多。谁知他挨踹后接着向一边爆笑的刘明浩冲了过去。
刘明浩心里狠狠问候了黄头小子母亲一句,险险的避开,没想到那小子又一记快踢横扫过来
“嗷”地一声,刘明浩闭上眼,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像狼嚎,这比受了重伤还让他难受。当着安安的面,他帅哥的面子咦,身体不疼,吸气声响在耳边,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发出鬼哭狼嚎叫声的不是他,而是抱着膝盖呲牙咧嘴的黄头小子。他顿时乐了:“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受点小伤就鬼哭狼嚎,真那么疼,受不了的话,在外面还横个什么劲?回家躲你妈妈怀里,当个乖宝宝得了!”
姜正勇狠狠地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刘明浩早被撕成裂片了。
看那小子又捏紧了拳头,刘明浩嬉皮笑脸站起身,一溜烟躲在李语安身后,还不忘扮个鬼脸,气得姜正勇眉毛都竖了起来。多嘴的家伙!他恨不能把他的下巴打掉,看他还多话吗?可他身边的黑衣小子他根本就打不过。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刘明浩戏谑的看着他:“还想打?我看你还是回家吃奶去吧!”
姜正勇狠狠瞪他一眼,把眼光收回落在李语安身上:“小子,身手可以啊!”他跆拳道可是黑带五段,竟然没几回合就败了下来。这黑衣小子不简单,绝对是个练家子。
刘明浩翻翻白眼,又一个眼拙的家伙。
“扯平了!”李语安冷冷的看着他。他先拿球砸的她后背生疼,现在她把他揍得也很惨。
“扯平?”姜正勇差点没被噎住,瞪眼又瞬间变脸,抬手扯起身上残缺的运动衫抹去脸上的污血和汗迹:“姐!”
他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从单元口出来的人正是在张晴家看到的女孩子。她是黄头小子的姐姐,她脸上有着明显的嫌恶,从他们身边经过,看都不看黄头小子。
“姐,我也考上了北工商法学院,以后我们就是同院系的同学了!搞不好还是同一个班。”姜正勇笑得灿烂。
刘明浩大吃一惊,他们以后和安安同一个院系!他立刻看向李语安,她的脸色依然那么平静,他皱紧眉,竟然有那么巧的事情,结下了梁子的仇敌竟然会读一个学校一个院系甚至同一个班
“我妈只有我一个独生女,你叫错人了。”
刘明浩暗叹一声,这女孩长得挺漂亮,声音可够冰冷的,没一点温度,还是李语安淡然的声音听着比较入耳。
“姐”看她瞪眼,姜正勇只得改口:“王颖。”委屈的声音让他们大开眼界,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竟然在撒娇。
王颖心情糟糕透了,一出门就看到那个打了老师一巴掌的野蛮女生,还有眼前这个讨厌鬼。那头上的布条被血染得都看不出原色了,想必和别人逞勇斗狠打得很凶,不抓紧去医院,却来纠缠她。
“受伤了不去医院待在这干吗?想流血死掉吗?”王颖厌恶地看着他,瞪了站在一边的李语安一眼。打架的对象应该就是她吧?真是一群野蛮的家伙,想到还要和他们同一个院系,以后免不了见面,她心里就生厌。
“不是打架,是出了点交通意外。”姜正勇知道她最烦的就是打架斗殴,忙辩解。
刘明浩眼睛一转:“喂,黄头小子!”回应的是一记含着警告的瞪视,他笑嘻嘻地:“脑袋像个血葫芦,你拿头撞车了?”
姜正勇恨然,这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他记下了。匆匆追向王颖:“姐。”
王颖冷眼瞟他。
“王颖。”他低下头嘟囔,眼前一黑,直觉那黑衣小子又偷袭他,倒下时他还想,下次如果再见面他肯定揍得那小子比他现在还惨。
“喂!喂!”王颖一把拽住他往下倒的身影,他不会死掉吧?她脸色发白,看着眼前满身血迹的壮硕小伙儿,她是讨厌他,可是没讨厌到希望他死去的地步啊!
“起来,你快起来啊!”她使劲拽他,并不停地用脚踢他。手上一轻,大块头被人扶过去,竟然是她!
“他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李语安背起他,朝黄头小子的车小跑,“刘明浩,会开车吗?”
好大的力气,她真的是女人吗?王颖咋舌。
“会。安安,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去工作吧!”刘明浩打开车门,把黄头小子接过往后车座上随随便便一丢,见李语安眉毛紧皱,他忙道:“放心好了,这小子壮实的很,没事的。”他压低声音,“不用担心,我把那小子刚刚说的话录音了,他的伤就是交通事故造成的。”他晃晃手中的手机。
“你身上钱够吗?”李语安说着就拿出了钱包。
“够,再说有人家姐姐呢!咱们是好心帮助出了交通意外的人,人家是不会让咱们又出钱又出力的,是吧?黄毛姐姐?”他笑嘻嘻地看向王颖。
那嬉皮笑脸的摸样让王颖真想踹他两脚:“开车吧!你!”
“等等,你有驾照吗?”李语安看着刘明浩麻利地坐在驾驶座上,转身要离开才想起,他前段时间好像说过在学车。
“你没驾照?”王颖花容失色。
“安啦!昨天拿到驾照了。”回答她们的是车猛然启动的声音。
看着车“嗖”的消失的影子,李语安无语,刘明浩真的很白痴。
从酒吧出来,骑着车子急速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李语安感觉背部痛的像火在灼烧,想来晚上不小心撞在柱子上的地方就是白天那个黄毛小子拿篮球用力丢的地儿,真是倒霉,她狠狠地诅咒一声。
昏黄的灯光下那远远的、低矮的房屋,终于越来越近了。再走近,是没有路灯的,借着微弱的光,她的车速稍微减缓,七拐八拐,在一间外面堆满物品的房屋前停了下来。看了眼旁边黑乎乎的窗户,她小心翼翼的停好车,蹑手蹑脚开了门。
打开灯,暗淡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仅剩转身的余地。她脱下外套,衣领擦到脖子,一阵痒痛,她咧咧嘴,墙上方方正正的镜子映出白皙的左颈上一大片结疤狰狞地交错着,结疤下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天气热,又穿高领衣服捂着,疤痕过敏了。她又从包中拿出手电筒和一个小镜子,对着墙上的镜子看过去,背部一片殷红
“安安?”突如其来的声音传来,她忙把衣服穿上。
“你受伤了?”穆今华倒抽一口气。
“外婆,我没事,你去睡觉吧!”她拧眉,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再轻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他们。
“我看看。”不由分说,一双苍老的手揭开她的外套。
李语安动都没动:“外婆,可以了吗?”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穆今华默默地放下衣襟,盯着她上下看了几遍,才开口:“早点睡,以后别这么晚回来。”
“是。”
李语安看她出去,小心翼翼洗漱完毕,方才关灯。尽管疲惫,她却了无睡意,倦怠和无奈、还有背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闭上眼,清华大学那庄严的校门,似乎还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硬物,手指一点点沿着痕迹来回摸索,“清华”二字似乎不是雕刻在竹柄上,而是牢牢地一字一撇印在她的心上。
再也没有用了,她握着竹柄,泪水缓缓流出
天色刚刚出现一片曙光,吵闹和谩骂声就开始响成一片。这是郊区杂乱的农家院,很多外来的打工者就居住在这片。四五家甚至六七家挤在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内。每天,因为共用院内那两个有限的水笼头,总是会发生争端。虽然在这里居住有段时间了,但是噪杂的声音和脏乱的环境还是让穆今华感到难以适应。她洗漱完毕,将一头斑白的发齐整整地在脑后束成发髻,然后,端着昨晚接来的水,拿抹布竭力揩拭桌椅,使那沟横交错的桌椅稍微看起来干净一些。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扭过头,一个带着草帽、挽着裤腿的老汉弓着腰进来。她忙站起身,把门插上才道:“回来了,怎样?有没有人跟踪安安?”
老汉摘了草帽,一头花白的头发露了出来,摇摇头,洗干净手,方才端起桌上早已晾好的茶轻呷了几口:“没有人跟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随时准备搬家。”
“行李都是收拾好的,随时可以搬。”
“姁儿呢?”他探身张望里屋,双手忙着将卷在脚踝的裤脚放下。
“还睡着,你天没亮就出去时我就叫醒了她,衣服给她换好,她又睡过去了。”她走过来给老伴弹身上的尘土,犹豫着开口:“安安她昨晚一点多才回来,天不亮就出去,一天睡不到三小时,这么熬下去,孩子身体受不了啊!于拓”
“住口!”他低斥,快步走出门四处看看,绕了一圈回来,将门关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的本名。”
她也有些后怕,好一会儿才道:“她爸,安安这么大点孩子天天在外打工,太辛苦了。再说她脖子上的旧伤又犯了,还不敢给人看到,大夏天的还穿着高领衣服。咱们是不是想办法弄点钱,给安安做手术把伤疤去了?”
他摇头:“能卖的早就卖了,哪儿还有钱?”
“我听说海淀好多村都在搞拆迁,要不,你去打听打听,看咱给安安落户的村里是不是也纳入了拆迁范围”
“胡说八道!”于拓气的直哆嗦,“那就是咱花钱给安安落一个户口的地!你撺掇安安去争财产,把姜振华那些畜生引来了怎么办?他们要知道安安还活着,还不把安安给生撕了?”
穆今华这才觉得后怕,不禁落下眼泪:“我看安安早上出去时几乎是一步步挪的,她那么痛又那么累还要去赚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于拓叹气,心疼又无奈。
穆今华揩拭眼泪:“你说,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让孩子吃这样的苦?”
于拓拿出手绢给老伴擦泪,眼睛也开始发红。
“咱们天天东躲西藏的,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两人凝视着对方,岁月的无情印在彼此的脸上,缓缓地,于拓拥住了老伴,浓浓的悲哀笼罩着这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