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马尔可夫链(1 / 2)我的天才女友首页

月亮被乌云遮掩凉意蔓延,空气仿佛钻破了皮肤,苗丹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双手抱臂咳嗽一声绕过孙大卫向远处走去。

孙大卫拦住了她。他的脑袋里蹦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他不希望那个猜想是真的。

繁茂的树荫落在孙大卫的头上周围的光影越发黯淡。

孙大卫仰起脸,打量温旗,心道:完蛋这人长得忒俊了。

孙大卫忽然想把自己代入江逾白的人生。如果他是江逾白,他的长相和身高就能超过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英俊小伙。可惜他是孙大卫。他家财万贯学历也好,却被突如其来的失落感笼罩局促不安地开口说:“我叫孙大卫,跟苗苗住了一年,是她男朋友你是谁啊?”

此话一出,林知夏攥紧了江逾白的衣角。

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几年前,林知夏上中学时作为班长成功地处理过一些同学纠纷成功的前提条件是她的中学同学都愿意卖她一个面子,愿意让她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眼前这一幕场景并非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

林知夏偷偷地瞥了一眼温旗只见温旗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温旗摇了摇头。他走近孙大卫掐头去尾地憋出一句话:“抱歉我不知道。”

孙大卫眼眶发红:“你俩做了啥?”

温旗却说:“没做啥。我回家了你们别过来我要一个人静静。”

孙大卫一头雾水:“啊?”

温旗背影笔挺径直往前走,苗丹怡反倒坦诚起来:“我刚亲了他,说我喜欢他。”

苗丹怡猜测,如果她不讲出实情,江逾白就会提醒孙大卫。

去年的某一天,苗丹怡跑去了温旗的寝室,刚好撞见了江逾白,她还想着,如果江逾白敢在孙大卫的面前编排她,她就对着孙大卫一哭二闹自证清白,搅黄孙大卫和江逾白的朋友关系。比起江逾白,孙大卫显然更相信她。但她没想到,江逾白什么都没说他的社交手腕比她想象中高明。

这一次,苗丹怡躲不过了。她干脆自己坦白,还能显得她胸怀坦荡。

到了这一步,苗丹怡无路可退,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咱俩别处对象了,分了吧,一天天的我装模作样老费劲儿了。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和你同学小组讨论,半小时的事,你都要把我喊过去展览给人家看,成天扬了二正的……”

林知夏小声问江逾白:“什么叫,扬了二正?”

江逾白给她解释:“不务正业。”

林知夏点头:“我懂了。”

苗丹怡还在讲话:“欠你的钱,我以后还,咱俩一刀两断。”

最后一句话讲完,她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

大学一年级,她父亲的公司破产了,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父亲让她半工半读挣学费。她刚好在那个节点上遇到了孙大卫。但是,她心里有一道坎,始终迈不过来,总觉得这般平稳安逸的生活不属于她,就像一个头戴钻石王冠的小丑,奢侈浪费又滑稽可笑。

她摘下钻石手链,塞进孙大卫的口袋。

她在夜色中跑远了。

孙大卫喊她的全名:“苗丹怡!”

苗丹怡吼道:“苗丹怡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我爸妈起的名字不这么念!”

孙大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昨夜下过一场雨,土壤浸着一层不易挥发的潮气。水雾沾湿了他的裤子,他握着一条钻石手链,脑中的万千杂绪仿佛被谁抽空了。他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泛起湿意。

泪水如河流般奔涌,从他的眼角“哗哗”滚落。

原来网络用语“宽面条泪”是真实存在的,孙大卫此时就流出了满脸的“宽面条泪”。因为他的好兄弟江逾白还在场,他强忍着,死活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直到江逾白蹲在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张餐巾纸。

他“嗷”地一下哭出声来:“小江,我心里好苦哇,好苦哇!呜呜呜呜……”

江逾白安慰他:“没事,先冷静下来,别哭了。”

孙大卫泣不成声,声不成调:“她咋能这样对我,我对她掏心掏肺的……”

孙大卫的悲伤发自心底。他才明白“悲伤”是一件体力活。他的腰杆子立不起来了,整个人向后倾倒。他背靠着坚实粗糙的树干,茂密繁盛的树叶在他头顶织成一把保护伞,挡住了黑暗无边的浩瀚夜空。

他坐在树下发呆。

仿佛勘破红尘一般,他念起金刚经的片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即,他讲出一条人生感悟:“恋爱伤我太深。”

江逾白劝诫道:“不谈恋爱也没什么,家庭、学业和事业更重要。”

孙大卫顺着江逾白的思路,想到了他们孙家的法国酒庄,还有南海的渔场,西北的马场,东北的制药厂。他感到一丝镇定,抹掉一把鼻涕,又问:“如果林知夏把你甩了,一点也不稀罕你,你会咋整?”

话音未落,林知夏蹲到了江逾白的身边。

林知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大卫。她问:“你不要难过,不要哭了,你喜欢读佛经吗?”

孙大卫喃喃自语:“啊,我姥姥姥爷老给寺庙捐钱,每年都有和尚来我家做客。”

林知夏和他讲起华严经:“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话中一顿,她说:“我的理解很浅显……我觉得,你现在看破了假象,总比将来再发现要好。”

对孙大卫而言,这件事非常复杂,不像林知夏说得那么容易想通。他不可能把前因后果告诉亲朋好友这也太难以启齿了。因此,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江逾白和林知夏最有可能理解他。

他沉默片刻,向林知夏发问:“如果小江变心了,你会咋整?”

林知夏认真思考半晌,才说:“所有缘分都是有期限的,无论友情还是爱情。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你有时也会想念一个人,你想念的不一定是那个人本身,而是特定环境下,与那个人相关的某些经历。”

孙大卫深吸一口气。

林知夏继续阐述:“如果小江变心了……”

江逾白握住她的手腕。

哪怕是为了安慰孙大卫,江逾白也很排斥这种假设。

林知夏却说:“我大概会非常难过,会哭得很伤心,晚上睡不着觉。但是,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能调整好。过去和现在都是既定的事实,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你要振作起来,抬头向前看……你可以保持当前的状态,也可以决定下一个状态的概率分布,这,就是马尔可夫链……”

孙大卫一言不发。

林知夏摸进江逾白的上衣口袋,果然找到了一包餐巾纸。她把纸巾留给孙大卫,晃晃悠悠地离开此地,江逾白这才想起来林知夏今晚喝多了,她还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虽然她吐词清晰,神色平静,但她实际上并不清醒。

江逾白对孙大卫说:“保重。”

孙大卫还说:“苗苗就是看上了我的钱……”

江逾白没再应声。

江逾白给孙大卫的好朋友打了电话,拜托那人今晚送孙大卫回家。那位朋友听说孙大卫状况不妙,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孙大卫逮住他的好友,只说自己家里出事了,心情很差,他们二人就结伴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开怀畅饮。

江逾白的生日宴会也结束了。

宾客们纷纷散场,江逾白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礼物这其中并没有林知夏的手笔。

林知夏拽着江逾白的衣袖,详细地规划道:“你的生日礼物,被我放在家里了,我想晚上拿给你看……在被窝里给你看。”

在被窝里?

这四个字,引发了江逾白的诸多联想。

他还想起了今晚林知夏对孙大卫讲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知夏相当理智,给她一个假定的条件,她就能推断出相应的结果。江逾白类比了一下自己他竟然无法做到这一点,无法假设林知夏对他丧失兴趣。在他的人生历程中,绝大多数深刻记忆都与林知夏有关,梦里梦外都是她。

夜里十点多,江逾白把林知夏带进家门。

天边下起一阵绵绵细雨,冷风吹得窗帘飘荡不止。江逾白走回他的卧室,洗了个澡,换好睡衣。他把睡衣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锁骨都藏在衣领里,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禁欲坚贞,坚守着清白之身。

然后,他路过林知夏的房间门前,林知夏果然喊住了他:“江江江江逾白!”

林知夏光着脚跑出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江逾白问她:“什么礼物?”

林知夏说:“你看一眼就知道啦。”

她向江逾白伸出一只手。

江逾白牵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纤细,皮肤滑嫩,他甚至不敢用劲。他总觉得,稍微捏一下她,就会弄疼她,留下红印。

林知夏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来扯他。她把江逾白拽到了床上。

林知夏的睡裙翻开一角,露出修长雪白的双腿,像是美玉雕刻而成的艺术品。江逾白给她盖上被子,将她紧紧地捂住,低声问她:“你有没有醒酒,头还晕吗?”

林知夏宣称:“我根本没醉,我才不晕呢。”

江逾白顺手关了卧室灯:“十一点了,早点睡。”

林知夏微微蹙眉。随后,她扬起整床被子,盖住了江逾白。蓬松的被子围成了一个昏暗闷热的世界,林知夏凑到江逾白的面前,问他:“你好像有心事?”

江逾白却说:“没有。”

林知夏猜测道:“是不是孙大卫、苗丹怡、温旗的那件事,让你产生了复杂的感想?你别担心,我刚才给温旗发微信了,他说他没关系,明天还能照常去实验室……他成长了,想通了,能面对生活中的大风大浪。”

“很好,他们都是成年人,能照顾好自己。”江逾白简短地评价道。

林知夏倚靠他的肩膀,他忽然说:“我不可能变心。”

“嗯?”林知夏尾音上扬。

其实林知夏很困。酒精渗透了她的思维,她混混沌沌,如堕云雾,但她还有一件生日礼物没给出去。所以她强撑着坐直身体,认真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江逾白怀疑她并没有听清他刚才的那句话。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林知夏双眼一亮,抱住他的脖子亲了又亲。她打开床头柜,取出一只手电筒,还有一本厚重的画册。

她按下手电筒的开关,翻动那本画册的纸页。

江逾白见到了传说中的“手翻动画”。动画里只有两个角色显然就是江逾白和林知夏。

林知夏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年画起,两个小人都在逐渐长大,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最后,他们成功牵手,图片背景从校园变成了卧室。

“送给你,”林知夏郑重地递出画册,“十九岁生日快乐。”

江逾白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他的手指搭住封面,又问:“你画了多久?”

林知夏诚实地说:“两年多,我太忙了,画得很慢。”她打了个哈欠,双手拍响枕头:“今晚你陪我睡。”

江逾白没有回应。

林知夏缠着他说:“你陪我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