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有昕到的时候,江山已经把谢继平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厨房里炖着半锅胡萝卜鸡丝粥。
她鸦青色的真丝衬衫有些微皱,插在上衣口袋里的白色百合花也恹恹的。
江山开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香水百合浓艳的香气,掩盖了董有昕身上原本同他相同的蓝铃草气味,显得莫名刺鼻。
董有昕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抬手把百合花拿出来,随手掷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刚才在家里戴的,现在没用了。”她模糊地解释了一下。
丧事才会佩白花,赴家宴戴着白花,那是去找晦气的。
董有昕不愿在江山面前提起自己乌烟瘴气的家庭关系,就一言蔽之。依江山的通透,董有昕笃定他不会追问。
江山果然没再问她,只是蹲下身给她取拖鞋。
“我煮了鸡丝粥,好克化又饱腹,你坐着等一等。”
董有昕松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江山蹲下时露出的发顶,短短的头发软软地垂着,显得非常温柔。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江山蓦然抬起头。
董有昕抿唇一笑:“好软。”
江山定定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给她脱鞋,然后套上拖鞋。
“你的脚也很软。”
“谢谢夸奖。”
董有昕脸皮向来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心安理得地让他给自己穿完鞋,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
江山的家里让她觉得很有人间的烟火气,厨房里传来淡淡的肉香味,客厅里摆着大大小小的各色植物,沙发也是浅灰色,配着薄荷绿的抱枕,实在很合董有昕的审美。
成年后,她就从聂家搬了出来,和聂谌同住。后来,聂谌专门辟了一方别墅,用来给姑姑聂嵘带研究生,他的雕刻室也在那里,就不太回董有昕那里住了。董有昕是他娇养大的,烧饭洗衣一概不会,连泡杯茶恐怕都要别人端到她面前来。
可即便是聂谌在的时候,房子里也是黑白灰三系的简约风格,再多也没有了。两个人都满世界飞地拍戏,谁有空养花养草?
董有昕抱着抱枕歪倒在沙发上,望着夜色朦胧的窗外,难得的有了一丝走神。
江山把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到她面前。
他是学医出身,家里几乎纤尘不染,盛粥用的是纯白的瓷碗,筷子和汤勺也都摆得整整齐齐。
“小心烫。”
他又补了一句。
董有昕嫌坐在沙发上太高,索性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就着茶几喝粥。
江山没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也没问她为什么没吃饭,善解人意得让董有昕有几分羞愧。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主动开口:“我和家里关系不好,我的事他们也不会管,他们的存在我也不会提。”
江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下颌微微低着,静静看她吃。
他说:“很巧,我也是。”
董有昕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也是,要是家里有人管,他能这么不要名声地拼命挣钱?
董有昕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两个家里全是一团烂账的人,在千山万水里相逢,真是巧得很了。
“一个人或许没有办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未来。”
江山缓缓说。
董有昕手里的汤勺顿了顿。
她咽下一口热粥,坦然自若地说:“我知道。如果我一直在意过去的话,那日子怎么过?”
话音刚落,她自己又怔了一怔。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心虚。她确实在意,也一直在意,否则不会一碰上董家的人和事就心火旺盛。
想到这里,她觉得嘴里的鸡丝粥也索然无味起来。
“怎么?”江山问她。
董有昕放下汤勺,斟酌半晌,问他:“假如有一件事,你在十几年后才发现,自己的认知或许是错的,你会怎么办?”
江山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