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干预武叔的决定,唯一能做的是像上一回一样袖手旁观。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石头是怎样一种感情。在她冷漠的世界里,石头的真心和真诚感动过她。
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想念石头的好,有时又对石头恨得咬牙切齿。
有凉作为参照,她似乎对自己的感情理解的稍微明晰一些。
凉默默无闻的体贴入微让她觉得舒心,甚至产生依靠的感觉。
可是,只要凉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绝不会想起这个人。
而石头总能在远远的地方牵动着她的神经,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受到影响。
曾经,除了武叔以外,她从不允许自己的心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她尚且可以压抑自己的情感,这种情感常常因为一些干扰躲到角落里,但又会在不经意间堂而皇之地出现。
“武叔,李诚意此次也会遭到牵连,要救他脱身吗?”农铁舒转移了话题。
“他已经没用了。”武叔轻描淡写,就像吐掉不小心混入茶水中的茶叶一样。
“在胡惟庸伏法的时候,他就一文不值了。不过,他还是多活了些舒心的日子。”
农铁舒和凉都打了个冷颤。
李诚意的下场会不会也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现在他们和武叔有说有笑,相处融洽,曾经的李诚意又何尝不是坐在他们的位置上喝茶听曲?
可是,明知如此,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九黎帮所有的人只会接受命令,习惯被人摆布。
他们永远跳不出主子为他们画好的框。
今年的元宵特别热闹。
百姓没有抱怨老天爷不讨好地骤降雨雪,没有责怪清道夫贪懒怕累,留下厚厚的积雪,他们的热情全在那一盏盏精雕细刻的花灯和威风凛凛的龙灯上。
李善长死里逃生之后,彻底理解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从自己剩余不多的积蓄中拿出一百多两白银,分给仆人,让他们添置衣物。
他又拿出五十两为家里置办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这一年李家五光十色,花团锦簇,似乎预示了一个美好的开始。
正月十六,节日的气氛余热未减。
李善长舍不得撤掉花灯,打算等它们被雨水洗掉了色,被狂风吹变了形,没有了喜乐的模样再说。
家仆们依旧没有拿起扫帚,走进菜市,浆洗衣服,围着锅炉。
他们过着主子般的舒坦日子,都不愿意回到昨天之前。
狂风卷着沙尘滚滚而来,官兵又一次包围了李家。
李善长坐在大厅,一动不动的看着院子里摇曳的花灯。
他在想,要看到它们色衰,怎么就这么难?
李夫人手握佛珠,诵经祈祷。
她知道谁都帮不了李家,但至少圣佛们正在怜悯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并且会将这个世界容不下的人送到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去。
仆人们绝望的嗷嗷大哭,他们主子般的日子还没有过够,连当仆人的日子都为数不多了。
诏狱围墙高筑,终年不见阳光。
三层外墙令犯人的哭嚎在最寂静的夜里都传不到墙外。
三道利剑削不断,炉火融不化的门断绝了一切劫狱的可能。
牢房内空气污浊不堪,到处弥漫着腐肉的臭味,关在这里的犯人往往等不到审讯就咽了气。
当天夜里,封绩被带到了李善长的面前。朱元璋对自己的老友“仁至义尽”,在李善长临死之前,让他知道自己没有冤枉他。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他若是想要杀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是他一直有让大臣们心服口服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他要自己的儿子朱标看到他的公正和宽容。
李善长在见到封绩的那一刻忘了死神的威胁。
他有点恍惚,他这一生到底有没有对不起朱元璋过?
封绩离开后,李家七十几口人都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似乎灵魂已出窍,和死人一般无异。
只有李夫人仍然镇定自若,微闭双眼,一如往常,诵读着永无止境的经文。
突然,她拨动佛珠的大拇指停在两颗佛珠之间。
她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走到牢门边,镇定地对牢头说道:“我要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