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我要么在洞中调协刚恢复的灵力,要么上山顶请教银杏爷爷。
经过与白蚁精的一番恶斗,我变得更为谨慎,也由此充分意识到自身尚缺之处,算起来也是因祸得福。
很显然,坐而论道绝非良策,我如今倒更想多上手试炼,甚至殷切地希望白蚁精早日破出一雪万枯,再与我决战一番。
而届时,我绝不再使一雪万枯,而是正大光明用本事同她好生较量。
雪断断续续地落了一个冬季,而此期间,我没再下山,商宧也没再上山。
今冬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在一个寒气逼人的夜里落尽,第二日晴阳大好,盖了满山的莹白终获阳光久违的青睐,相映成趣,互生欢喜。
我站在洞口,眺望着犹如一层望不到尽头的简素白纱,舒展筋骨,是该下山看看了。
饶是雪絮紊迷,漫至天际,临穹县宽道长街里的鼎沸声却丝毫未减。条条青石铺就的巷道两旁,分别堆起两道长长的雪丘。冬晨的清寒夹着各家瓦顶上纷起的白烟,相携而远。
我在早已不陌生的八街九陌里穿衢,纵使身旁繁物目不暇接,也未滞一步。
半晌,停在一处院外,我轻扣院门,清浑的声响在冷寂的小巷里显得格不相入。
“来了来了。”一道清脆如铃的声音伴着急促的鞋音急遽凑近。
“吱啦”一声,两扇门朝内而开,将将拉出尚容一人行过的缝隙时,顿即一停。
向停芳在看到我时,眸中掠过一丝惊诧,只一瞬,又一笑而代,继而将门大大拉开,错身让道,“千樰姑娘,好久不见。”
我淡淡一笑,抬脚迈入,“停芳,许久未见,还好吗?”
向停芳关上门,“劳姑娘记挂,一切都好。”
我步子踏地漫不经心,眼睛却不停地四下探寻,“停芳,商宧呢?”
向停芳伸手指向商宧的房间,“公子在房里。”
我回头看了向停芳一眼,而后大步流星地走到紧闭的房门外,刚抬手欲推,指尖不及触门,又倏地一停,手腕一转,换作叩门的姿势,轻敲两下,“商宧,我来了。”
无人应声,我又看着向停芳,以目相询。
向停芳折声道:“公子患了伤寒,许久都不见好转,整宿整宿地咳,方才吃了药,刚睡下。”
我当下蹙眉,“这般严重?有多久了?”
向停芳一脸忧愁,“快一个月了罢,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
一个月?我不由得想到商宧冒雪上山那日,莫不是就在那次受了寒。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担忧,若真是如此,商宧此病便是因我而起,我顿觉愧疚万分。
我退开两步,看着向停芳,“辛苦你了,好好照料他,我改日再来。”
言讫,返身欲走,却听“吱呀”一声,房门忽然打开,接着响起一道虚弱而熟悉的声音:“怎么才来就要走了?”
脚步一定,我缓缓转身。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向停芳急急去扶。
商宧半靠在门上,由她扶着,面色苍白如霜,明如孤星的眸子仿若蒙上一层薄雾,其中端绪看不分明。而素日合身的袍子此时却大了一圈,压得他身形如风中新草,似将随风而去。
见他此般憔悴模样,我心里一阵发堵,走到他身旁,辞气略带责备之意:“为何不在屋里好生休息?大冷天儿的,跑出来作甚?”
商宧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像初春里绽开的第一朵花,带着些微寒意的明媚,孤清而和暖,教人一眼难忘,“成日睡着也没有多少困意。”
向停芳神情稍显颓然,在望向商宧时又迅速敛起,笑道:“公子同千樰姑娘先聊着,我去看看粥好了没。”随即独自迈开。
我连忙上前扶着商宧,恼道:“你呀你,许久不见,怎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商宧仍是笑着,似叹似叙地道:“是啊,都好久没见了。”
我看着院里已扫去一半的雪,“融雪之寒大胜降雪之时,别在外面待着了,我扶你进屋。”
商宧点头道:“好。”
我本想将他扶去床上躺下,可他却说躺着生乏,硬是不肯。我拗不过他,只好遂他之意,扶其躺在一张铺了软垫的摇椅上,又挪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搬了张绣墩于他身侧坐下,忍不住又数落了几句,他也一一受着,脸上笑意自方才开门相见时便未收过。
屋里只我二人,我一时语拙,寻不出话题来,略一思索,问道:“商宧,怎么会病得这样严重?”
“冬日里伤风本就是常事,加之长寒不散,所以才拖得久了些,算不得稀奇。”商宧说得随意,仿佛这病不是生在他身上那般。
我断定商宧是因那日冒雪上山,而被寒气侵入心腑。在雪里枯坐两个时辰,非是一身金皮铁骨,不染上风寒才是怪哉。我几欲开口问他一问,为了几块饼,值得如此吗?无端落得一身罪来受。
“你近来可好?”商宧出声打断我的思绪。
我挑眉一笑,打趣道:“挺好,我还想你能再作幅画送我呢。若我哪日缺银子了,便将它转手卖掉。所以你一定快些好起来,我还指着你的画换雪花银呢。”
“不难,我现在也能画。”商宧说着便要揭被而起。
我立马将他按回,撇撇嘴,“还是待你病好之后,有研墨的力气再画罢。画得太糟可卖不出去,白白浪费笔墨。”
商宧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