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8章 请杀了我2(1 / 2)猫住的城市首页

。德川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我道歉。

什么意思?

声音在颤抖,我的嘴边也跟着颤抖。明明一点也不好笑,我却露出像是在笑的表情。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德川刚才的道歉就会变成真的了。

对不起。德川又说了一次。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制造事件。我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有件事我非做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我扑向德川的背,摇晃他挂在肩膀上的背包想要抢下来,德川惊讶地睁大眼睛,手臂大力一挥,想要把我拉开。但是,我也是认真的。我狠狠扯过背包。德川一个不稳,背包的背带被我握住。受到离心力的甩动,我的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背包掉落在地面。反弹的力道让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里头没有悲剧的记忆笔记本。

德川在信里附给我看的军刀,以刀刃半开的样子落在地上。我的眼睛看到军刀。德川快动作想要捡起来,我比他快了一步先拿到军刀。

我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

有件事我非做不可。

德川或许只是随便说说。或许只是对于事件感到退缩,或许只是害怕变成少年。但是,我知道答案。

德川另有打算。我相信他说的非做不可。他打算使用这把刀。

你要去小樱家,对吧?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问话,德川的表情像停止呼吸般冻结。一看到他那个表情,我也无法呼吸。果然没错我朝着胸口吐出一口气。

我不能让你去。我说。

我不知道你和樱田老师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也许你们在交往,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事,你是我的少年。

还给我。

德川扭曲脸庞,伸出手,力气很大。他拍打我的头,想要拨开我握着军刀的手指。不要!我大喊,抱住军刀弓着身,蹲在地上。

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不能让你抛下我!

我受够了。那些日常生活、那个持续排挤我的教室、那个失去色彩的每天,我不想回去。

拜托你不要丢下我,德川。

杀了我

我挤出声音。

溢出泪水,抵抗着德川的力量,握紧军刀,绝对不松手。德川的指甲刺进我的手里。我顺势抱着德川的肚子。我只能这么做。

除了我的生命和身体,我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当作赌注。德川,帮我。

不能杀人。

不能杀人。

我不要你杀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我办不到!

他吼叫的声音振动空气。听到从我紧抱的位置上方发出的声音,我抬头。

德川的眼睛正往下看着我。无助的表情。看着我。和总是等待体育课下课而仰望校舍时钟时,一样的表情。

我惊讶地仰望德川。

德……

我没办法杀了小林我不

不想杀了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完,德川的脸快要哭出来地扭曲。

这时我清楚听见自己所处的世界崩裂的声音。德川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冷漠的说话方式,已经不留半点痕迹。德川的手在颤抖。

我得去……

去哪里?

我知道。我看到了。

现在,他暴露在我眼前、沉在眼底的胆怯光芒,我已经不能装作没看到。德川在害怕。也许是我弄错了也说不定。但是他在向我求救。靠眼神尽可能地呼唤着我。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是我懂。

就像我的情况一样,在那间教室里,对于德川来说,他觉得可以放在心上的让他这么觉得的,应该只有我。

德川没有回答。

我的手臂仍然环绕着德川单薄的腹部,继续说:

德川,你要去哪里?我,看到了,你和小樱在一起。你想用那把刀做什么?

他没带着和我一起写的悲剧的记忆笔记本,也没带切下手臂要用的切肉菜刀,只带着军刀,准备在这深夜里前往某处。

听到我的声音,德川僵直在原地。受到冲击的眼睛缓缓眨了眨之后,看向我。德川还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希望他不要摆出这个表情。我希望他永远坚强。

尽管我脑袋一团混乱,还是注意到某些事。

就这样放走他的话,德川真的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成为和我没有关系、我所不认识的少年。

德川背后的广阔天空中,星星像是要落下来一样,看起来好近。星光似乎快要贯穿我的胸口。

不能让他走。

如果他要去小樱家,我不能让他去,我不要把德川让给别人。

你要杀掉学校老师吗?不是要和我一起制造事件吗?男学生杀害女老师这种事情到处都有,一点也不适合你,那样做太落伍了。德川,引起普通的事件,大人们会拿出来分析哦,他们会说你内心黑暗。

德川没有回答。

但是,他也没打算从我环抱的手臂里逃走,只是沉默站着,手臂颤抖得更厉害。

看到他的反应,我能够确定了。

我是德川的最后防线。

为什么要杀樱田老师?

站立在德川画中的夜之女王。复仇的火焰像地狱般燃烧我心。德川对于小樱为什么有这般激烈的情感?

今晚德川选择的被害人,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她?

她和我爸……正在交往。

德川坦白,我说不出话,只能仰望德川。

樱田老师,和我爸在交往,从去年起,开始上我家来,照顾我们。

德川的妈妈呢?

不在了。

我这下子不晓得该说什么。德川的眼睛像是被墨汁涂黑一样空洞。

我上国中之前,她就过世了。再这样下去,樱田老师会和老爸再婚。那个人已经怀孕了。

他的声音像机器人在念单字一样。只有说怀孕两字时,德川的声音含糊在口中。德川……我说。

眼皮中,想起那天见到的德川和小樱。拜托你。小樱说。胜利,拜托。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怀孕。

德川称呼小樱那个人的声音听来好遥远。

我妹

德川像在忍住不打喷嚏一样屏住呼吸。我环抱的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向前弯腰。

我妹自从那个人来家里之后,就很讨厌她,整天哭,说不希望家里改变,说为什么不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她开始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还不晓得怀孕和再婚的事。所以,我要趁现在

德川有妹妹?

德川沉默点头。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受到很大的震撼。我比自己想像中更无知。滚落在德川家地上的粉红色皮球在记忆深处弹跳着。我没注意到。

妹妹多大?

……小二。

比河濑的妹妹年纪更小。

在东京的摄影棚穿着皮革洋装时。德川那样干脆地替我钩上背后的钩子,动作自然到让我误以为他是不是有女朋友。等我知道他是为谁这么做,我的胸口像紧揪般疼痛。

德川的这种不自觉,让人心疼。

我家已经乱七八糟了。这样下去,我家真的会改变。所以

即使杀了小樱,德川家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说完,觉得喉咙有点痛。

就算你杀了小樱和肚子里的胎儿……

德川沉默。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头晕。肚子里的胎儿。小樱怀孕。嘴上虽然这么说,脑子里还是完全无法出现具体的想像。

德川家即将改变。我闭上眼睛,听见环抱的身体传来德川的心跳。德川很痛苦。

现在,我懂了。

德川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制造事件,应该是对于父亲的讽刺吧。

对于父亲,以及小樱。

小樱和德川并肩牵着脚踏车。以快要哭出来的谄媚表情看着德川。

德川如果变成少年,他们是老师,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我不能说自己完全明白德川的心情。他嘴上说着为了妹妹,一边变成少年,妹妹也会变成是罪犯的妹妹,将会失去立场。不管怎么挣扎,德川家也不会恢复以往。德川的心里一定没有好好整理、想过这一切吧。

他的确有那股冲动想要杀人。但是,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为什么非得选在今晚不可呢?

想一想,我就明白了。

德川,其实,不对吧……?

德川的身体变得像陈列品一样僵硬,动不了。他没有回答,我对着看不到表情的脸说:

你是因为不想进行我们的事件,才会选在今晚去杀小樱吧?

否则应该任何时候去都可以。今晚之前也有很多杀掉小樱的机会吧。但是,德川之前都没有动手。

德川不是因为想要杀小樱,所以不杀我。

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德川是因为害怕被我抛下。

如果没有德川,我已经没办法回到那个日常生活了。我不想被抛下,所以决定进行事件。

但是,德川是不是也一样呢?

也许是我自恋,也许是我猜错。但是,如果杀了我,德川在事件之后,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必须在我死后,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一个人生存下去了。

杀小樱,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今晚去?为什么非得是今晚不可?或许是因为他需要借口吧。

为了不杀我。

我的双眼溢出泪水。

德川无法动手。他明白地说他不想杀了我。

我准备好最后一句话。德川我喊他。声音哽咽。我不想说出口。

其实你根本不想杀任何人吧?

他咆哮。

喔喔喔喔喔!我不晓得他在说什么。我的脸颊阵阵麻痹。我担心德川会挣扎,双手用力环抱住他。但是,德川没有挣扎。只有吼叫的声音漫长延续着。

我开口。放开军刀的手因为刚才一直用力握住的关系,手指几乎失去知觉。我不知道德川有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军刀,我只是拼命闭上眼睛,继续说:

如果要杀人的话,先杀了我再说。如果不先杀我的话,你一辈子不准杀人。我不准。如果你动手了,我绝对不原谅你。你明明连我都杀不了。

如果德川不杀我的话,今天这个完美的夜晚就破局了,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从明天起,我仍然必须想办法在犹如吐气般漫长的日子中活下去。

这一点德川也一样。

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性命威胁德川。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德川家今后也将改变。只对哥哥敞开心房的妹妹、怀了孩子的小樱、处于他们之间的将军,每个人的心情都必须妥协。对于生活在这当中的德川,我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落在地上的军刀反射月光,照在脚下。

啊啊。我眯起眼睛。

河川一部分摇曳着像浅色蒲公英细毛一样的光球。东边山头的天空已经开始隐约亮起来。旭日照射着川面。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

德川。我喊他,以泣不成声的声音。我执起德川的手,脸靠着他的腹部,像是要把话语渗进他恤底下单薄的身躯里,开口说:

天亮了,德川。

德川没有回答,我睁开眼睛站起来,从同样高度看着他的脸,德川的脸颊上无声地流过几道泪痕。双眼通红,紧咬牙根,一看到他哭泣的脸,我笑了出来。

心里想着真蠢,一边像在摸小朋友一样摸摸德川的头发。中途我的眼泪又冒出来。原本在笑的声音愈来愈大。一边笑着,中途开始哭。蹲在地上大哭。

我已经不死了。那些靠着制造事件寻死为支撑的日子,既干净又充满透明光芒的日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已经错过了。

我很想问德川有几分真心想要执行事件?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杀我?道别时,我问:你真的买了菜刀吗?

德川露出相当不耐烦的表情之后,只冷冷说了一句:买了。他虽然摆出生硬冷淡的表情,不过哭过之后脸颊的紧绷感,以及疲惫肿胀的眼睛,还残留着热度。

我想他也许是撒谎,不过我不再继续追问。

冬天的河畔,被朝露弄湿,散发着白光。川面反射阳光,看来像降下光之雨一样炫目,让人睁不开眼睛。

等到四周完全明亮之后,我们两人完全不再提事件的事。

掰掰。

嗯。

经过什么事也没发生、寻常的一夜,我们迎接一如往常的早晨,我和德川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迈步。

回到家,妈妈还没有发现我偷跑出去,我轻易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到一小时,妈妈起床。安,天亮喽。她来叫我时,我在房间里仍穿着因为瘫坐在河边而下摆弄脏的冬季制服,还没有收回心神。快起床。听到她这样叫,我心想:啊啊,没死真的错了。

然后我在房间里哭了一会儿。

胸口像撕裂般疼痛,我心想,今天开始我要活下去。

到了学校,德川又露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表情,和昆虫男们厮混在一起,发呆站在那儿听昆虫王田代无聊的自吹自擂。钟声响起后,他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

沉默地,什么也不说,连招呼也不打,我们各自坐下。

然后,直到毕业为止,我们都不会再说过话。

只有一次,姑且算是说话吧。

必须仔细想想才会想起来,大约是那个程度的情况。

国三的校庆时,我去倒班上制造的垃圾。

然后,德川正好坐在垃圾收集场旁边。因为校庆职务分配的关系,他负责处理丢弃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