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通往地狱之路是由善意所铺成的。
这句话的解释有很多种,其中主要的一个就是无论多么邪恶的举动,追根究柢都是源自于善意。
出自善意最后却导致悲剧的例子很多。
比如说,在精神分析家佛洛伊德创出恋母情结一词的伊底帕斯王这个著名悲剧,就是一个由善意导致悲惨结局的故事。
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伊底帕斯杀了自己的父亲底比斯王。
之后伊底帕斯为了整顿国家的混乱,自愿成为底比斯的国王是出自善意的表现,摄政的克瑞翁也是出自善意才推荐他成为国王。
结果因为杀害父亲的诅咒,导致底比斯发生了饥荒与疾病蔓延,知道真相后的伊底帕斯王妃选择自杀,而伊底帕斯也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由善意导致悲剧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种时候行善的人也有罪吧。
不、即使没有罪,本人还是会感到些许罪恶感吧。
关于服刑中的杀人犯脱逃事件,我们掌握到了最新的消息。杀人犯的名字是喜多田彰典,二十四岁,目前警方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电脑画面上的新闻主播冷静地读着原稿。
社团教室中的笔记型电脑具有着数位电视的机能,说到以前的数位电视机能,不但画面模糊而且收讯效果也不好,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最近的性能已经提升了非常多。
拘留中的杀人犯逃走了,丽警方现在正在追捕,如果只是这样的事件,也不需要特地在社团教室打开笔记型电脑来看新闻了吧。
恋深和士也看着画面上正在播放的新闻。
另外已经辨明了遭到喜多田杀害的男女身份,是就读于市内高中的十七岁少年籾山一路与十六岁少女柴崎美里,两人惨不忍睹的遗体被发现
籾山一路。
柴崎美里。
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事不关己的消息。
美里……怎么会这样……
尤其是和柴崎感情很好的士,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至于我则和杵岛裕稀失踪的时候一样,虽然没有对籾山和柴崎抱持着同情的感情,不过却因熟悉的人不在了而感到寂寞。
在我们之中只有恋深神色自若地看着画面上的新闻。
恋深曾受到柴崎的道谢而感到害羞,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她们也心意相通过,结果对于对方遭到了杀害,她也完全没有任何感受啊。
不、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恐怕恋深现在所关心的早已不是柴崎和籾山,而是杀了他们的犯人喜多田吧。
喜多田……啊。
她窃窃地笑着。
……怎么了吗?
没什么,喜多田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五月分尸杀人事件的犯人。
说到五月的分尸杀人事件,是这个镇上自去年年底开始发生的众多骚动之一,当初恋深提供了关键的情报,实际上可以说案件是被她解决的。
没错,他逃走了啊,不过对他来说要从警方手中逃脱也不是什么难事。考虑他所引发的事件残酷性来看一定会被判死刑,所以会想要逃走也没什么好奇怪。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不过既然这么轻易就能从监狱逃脱,想必也是个了不起的犯罪者吧?
逃狱和潜逃印象中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负责看守的警官可有不少人呢。
你说的没错,喜多田是个优秀的犯罪者。
对于犯罪者来说用优秀来形容恰当吗?
若是将犯罪者的优秀程度以十阶段来评价,之前的裕稀和片桐的组合是五喜多田的话则是一百零五。
未免也超越十阶段太多了吧!而且还有个像是消费税一样的尾数五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智商还是身体能力都是规格之外的优秀,一三,战斗能力则是能用木棒击败龙的等级。
太作弊了吧!根本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些当然是开玩笑的。
那、那还用说,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犯罪者啊。
身体能力大致吻合,不过智能稍微低一点。
身体竟然大致吻合!?那请他赶快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吧。
总之喜多田这个男人虽然脑子不正常,不过城府却很深,会被警方抓到一次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或者其实他是被自愿被抓住。
自愿被抓住?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吗?被抓到了肯定会被判死刑啊。
可能无法忍受罪恶感但他并不是有那种情操的男人,虽然能够确定不是因为罪恶感这条路线,但是原因我还看不清。
话说回来自愿被抓住也只是她自己的推测而已。
不过那么恐怖的男人现在正潜伏在镇上啊……
是啊,说的没错。
之后恋深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沉默当中,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
回家的路上,我独自走下校门前的斜坡。
恋深到底在沉思些什么呢?虽然她本来就不是话多的类型,但完全不说话的情况也不多见。
走到斜坡尽头要通往马路的岔路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我。
喂、前面的少年。
少年这种称呼方式有点暧昧,并不能明确地指出在叫哪个人,不过我却能确信那个声音是在对我说的。
那个声音虽然并非特别低沉或是宏亮,台词也就像是在叫个路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涵义,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带给人一种压倒性的强制力,让人感到一股绝对要停下脚步的感觉。
我缓缓地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把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的男人,他用口罩和毛线帽以及太阳眼镜遮住了脸庞。现在已经到了十月季节交换的时候,因为感冒带着口罩的人并不少,日常生活中也有人会带着毛线帽和太阳眼镜出门。事实上就算有人带着口罩太阳眼镜毛线帽的打扮在镇上走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顶多就是个穿着打扮奇怪的普通人而已。
不过那个男人却明显地散发出异常,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氛,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感,我的本能警告我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
由于他的脸被遮住看不见表情,于是我小心地和他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如果迷路的话,请找那边的派出所。
我看了看四周,附近除了我和那个男人以外没有其他人。虽然本来这里就不是人多的场所,有可能只是偶然而已,但我总觉得他是瞄准了没有人的时候向我搭话。
我没有迷路,而是找你有点事。
我认识你吗?
……还没做个自我介绍,我叫作喜多田彰典,目前是杀人犯,虽然还只是个新手就是了。
竟然说得好像,职业是杀人犯。一样。
不、比起那个乱七八糟的自我介绍,喜多田彰典这个名字让我停止了呼吸。
他不就是五月分尸杀人事件的犯人,而且还杀了籾山和柴崎,货真价实的杀人鬼吗?
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不、既然他正在逃亡的话,会出现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不过为什么要特意在我面前现身呢?
那身制服……你是青瑛学园的学生吧,你们学校有个女孩叫让羽恋深对吧?
对了,仔细想想我和喜多田这个人毫无关联,是由于让羽恋深这个人才间接地连系在一起。
不、我不认识,那是谁啊?
别说谎了。
喜多田一瞬间就识破了。
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就知道人有没有在说谎了,无论多么扑克脸的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都会游移。
这么说来以前恋深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思考和眼球的运动连动着,所以观察眼球的运动,某种程度上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多亏了你的谎言,反而让我确信你认识让羽恋深了。说认识的时候,有可能是认错人,不过撒谎说不认识的情形,则代表你认识让羽恋深,而且认为不该让她和我碰面所以才撒谎。和喜多田彰典碰面会很糟糕的让羽恋深,已经不可能是个名字类似的其他人了。
我这下自掘坟墓了。
恐怕刚刚那种情形,最好的反应是回答认识,然后诱导他到别的地方去才对。
恋深说过喜多田彰典是个优秀的杀人鬼。
恐怕我无论是语言还是心理攻防,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你能带我去找让羽恋深吗?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那我就用蛮力逼你带我去。
男人悄声地把握着一把刀子的手从大衣口袋中抽了出来。
和我第一次遇到恋深的时候一样,为什么找我搭话的人都拿着刀子啊?
要是现在有人经过的话,这个男人也不致于做出这么乱来的行动吧,不过附近却连半个人经过的人都没有。
不过就算遭到威胁,我也不至于会说好的,没问题然后乖乖替他带路。杀人犯会出现在抓住自己的人面前,理由只有一个。
复仇。
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从口袋中拿出原子笔,虽然杀伤力和刀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而且还是个文具不是武器,但用力剌的话也能刺进人体,划过的话也能割开皮肤,而且平常带在身上到处走,也不会被人想到能当成武器来用。
看来你不答应……啊。
喜多田用力踏向地面,将拿着刀子的手刺了过来。
这种突发性的战斗展开还真是够了,我对于打架可不在行,正常的战斗没有半点胜算。
所以不能正常的战斗。
我伸手抓住了刀子的刀刃。
手上的皮肤遭到撕裂,连肉都被切开了。可是,一点也不痛。
对方挥动刀子并非真心想要杀了我,因为杀了我的话就无法得知让羽恋深的所在这个他最想要的情报了。
于是这时就产生了有机可趁的破绽,既然不是真心挥动刀子的话,力道就不至于切断我的手指或手腕,而我的行动还反让喜多田大吃一惊,减缓了手上的力道。
趁这个时候,我把手中的原子笔笔尖朝着他刺去,瞄准的是右手的肩膀,
只要破坏了这个地方,他就没办法挥动手腕,当然也不能再用刀子了。
唔!?
喜多田勉强地侧身避过,虽然原子笔没有刺中肩膀,不过却插进了他的肱二头肌中。他呻吟了一声,和我拉开了距离。
这种作战方式是怎么回事……?
他押着自己的手,明显地表现出了他的困惑。
难道你不害怕刀子吗?
使用刀刃这种武器的优点,并不只是因为它的杀伤力高,还能让对手感到恐惧而退缩,感到退缩的猎物动作会变得迟钝,要解决就容易多了。反过来说要是感受不到恐惧,想瞬间杀死对方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由于我感受不到疼痛,对疼痛不会产生畏惧。
所以只要知道对方没有杀我的意思,无论是刀刃还是枪炮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喜多田啧了一声,用力拔出插在手上的原子笔丢开后转身离去。
我知道让羽恋深就在这所学校里,下一次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喂、等等!
我虽然想追上喜多田,不过他的脚程很快,一下就消失在马路上了。
失败了。
这么一来恋深被盯上的可能性很高。
我立刻朝着恋深家的方向前进。
我登上了木制公寓的共用玄关,敲着恋深的房门。
恋深、你在吗?
嗯?
恋深从打开的房门中探出头来。
怎么了?竟然在这种时间过来。
有没有奇怪的家伙来找你?
然后恋深就指着我。
除了我之外的!
原来你还有自己是个怪家伙的自觉啊。
那种自觉我很早以前就有了。不跟你扯那些了,有没有一个带着太阳眼镜和毛线帽还有口罩的男人来找过你?
谁啊?打扮得一副典型犯罪者的模样。
喜多田彰典。
你说什么?
我刚刚遇到了杀人犯喜多田彰典。
我把被喜多田的刀子砍伤的手给她看。
恋深皱起了眉头。
到房间里面来吧,在走廊吵吵闹闹的会给其他住户带来困扰。
我进入了恋深那只有四坪半的房间。
总之先用水冲洗了手上的伤口,由于伤口并不深,这样的应急处理已经足够了。
你真的遇到了喜多田吗?为什么潜逃中的犯人要在这附近晃来晃去?
他要我带他去找你,应该是想找你报仇吧。
恋深沉默了一下。
不可能。
然后这么说道。
一般大众并不知道那个件事的协助者是我,校内的学生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班上的同学和我身边的人把消息泄漏了出去,不过这个情报并没有流出校外,更别说是在监狱里的喜多田会知道了。
不过他确实在找你……
既然如此就是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了。
有某个人帮肋了喜多田逃狱,并且告诉他恋深的事情。
到底是谁呢?
总之你已经被盯上了,安全起见我就住下来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就住下来吧。
恋深全身僵硬,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似地,
不、你冷静点,让男生和我住在同个房间里不恰当吧。
唔……说得也是。
那我住走廊好了。
这间公寓走廊是住户共用的,一个陌生人睡在走廊上,会惊动其他人的。
不过既然她已经被杀人犯盯上了,我可不能弃她于不顾。
别担心,喜多田不可能袭击我。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呢?
他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对吧?所以袭击我的时间点只有可能在学校,你只要在那个时候保护我就可以了。
可是……
目前的状况看来,并不能确定喜多田到底知不知道恋深的家在哪,因为就连恋深是警方协力者这件事,本来他也不应该会知道才对。
对了,这个时候要求警方的保护怎么样?
恋深有被喜多田盯上的理由,所以只要向警方说明清楚,他们就会出动确保恋深的安全吧。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我先跟你说好,不准联络警方。
之前恋深也是一样,即使逼近了事件的真相也不愿意联络警方,我记得那时她是这么说的。
因为我想亲眼瞧瞧杀人犯,不准通知警方。
该不会
难道你这次也打算偷偷去见杀人犯喜多田吗?
……你的直觉变准了啊。
恋深绽放了一个美丽的微笑。
别这样,之前差点就死掉了。
在袼稀和片桐的事件中,恋深就算被杀了也不奇怪,可不能在让她再陷入同样的危险之中。
我也先跟你说好,要是你一个人跑去见杀人犯,我马上就通知警方。
那反过来说你一通知警方我就会独自去见喜多田。
…………
…………
我们两个无言以对。
看来这个互瞪代表约定成立了。
嗯……
在我们互相遵守约定的情况下,我不通知警方,而恋深也不去接触喜多田。
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天色已经晚了,你赶快回家去吧。
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起来。
我知道了,不过你千万不可以自己去接触喜多田喔。
于是我便离开了恋深的房间回家去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那样,但其实并没有回去。
我在离恋深家公寓最近的转角停了下来,然后拿出了手机。
……喂、妈妈吗?我今天要住在同学家……对对对、书合宿。我已经二年级了,考试也快到了……好、别担心别担心,再见。
这么一来也跟家里联络好了,由于我们家是放任主义,很容易就能得到外宿的许可。
然后我就一直站在恋深的公寓前监视着。
隔天早上。
你到底在搞什么?
啊、早啊,恋深。
我对从公寓里走出来的恋深打了声招呼。
我来迎接你了,公主。
这话还真是不适合你到吓死人啊。
说的真过份。
恋深以混杂着吃惊和放弃的眼神看着我。
你该不会一整个晚上都在这里监视吧?
不、怎么可能呢。
你的眼睛红成那样,难道以为可以蒙混得过去吗?
唔……
由于我没有镜子能照,所以没有发现眼睛露出马脚了。
恋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不是该说是伪善者吗?
不、你这不能说伪善,只是个笨蛋而已,笨蛋。
怎么觉得这种说法比之前还难听了。
笨蛋再怎么骂也还是个笨蛋,我们走吧。
于是恋深便迳自走了。
喂、等等我。
我从后面追了上去。
不过三分钟之后,恋深在我身后筋疲力尽地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午休大家都在社团教室里的时候,我们又打开了电脑的数位电视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