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年的临近,大家都沉浸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一种欢愉的情境之中。整个皇宫每个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着,在这期间。皇上每天都在招见不同的人,主要是讨论未来一年政事将如何安排?推测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并且酌情制定应对策略。而在此时沙洲刺史周敦也在忙着拜访当地的名流,向他们求教治理沙洲的方法。与此同时都尉王辉为了维持治安,几乎是在夜以继日的当差,因为每逢年节的时候,往往是发生各种案子频率最高的时候。所以在这期间,人们经常能够看到他带着配刀在街上巡视。这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大雪过后,太阳浮出了地平线。街上弥漫着一股寒气,有人已经开始组织,大家在扫雪了。王辉骑着马在街上巡视,远远的瞧见两个人在那里怒目而视,他们看起来神情非常的紧张,各自握着一把横刀。大战一触即发,而此时就是暴风雨发生之前的宁静。王辉快马上前,大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在这里私斗。”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听见他的话,王辉忍不住大吼一声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如今敦煌街面上的事归我管,谁要敢在这里生事,我定不轻饶。”谁料想那两个人立刻拔出配刀厮打在一起,王辉的耳边充满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他眼睁睁的看着两把横刀在接触的时候不断迸发出火花,他忍不住叹口气说:“有这样的武艺,为什么不去战场上报效国家呢?”只见两个人打的飞沙走石,给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王辉终于忍不住了,拔出配刀从马上跳下来冲了过去。三个人混战在一起,过了很长时间打的精疲力尽才停下来。于是他们各自把刀插在地上,手扶着刀把,不停的在那里喘气。其中一个人指着王辉说:“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比武,你捣什么乱?”王辉说:“你不知道朝廷禁止私斗吗?”对方说:“我们不是在私斗,是在切磋武艺。”
王辉说:“什么切磋武艺?这分明就是私斗,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再敢违背朝廷禁令,我就把你们抓起来。”那个人眼皮一跳笑着说:“就凭你?”王辉冷笑着说:“这么说你是觉得我没有办法抓捕你们两个吗?你们两个可以试试,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如果拒捕的话,朝廷可以格杀勿论。”对方说:“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安排人埋伏在附近,然后用弩瞄准了我们,只要我们一动,一只肩就会飞出来,穿过我们的头颅。”王辉说:“你这个主意还真不赖,说吧!你是不是在官府当中干过?”对方说:“我们两个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现如今每天在边境上呆着,也没什么仗打,任凭你武艺高强,也没有立功的机会,前些日子我们终于从前线退了下来,闲来无聊就在这儿过过瘾。”王辉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希望你们两个好好去学习朝廷律令,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王辉说这些自然是出于一片好心,而且他不打算追究这两个人。寒暄了一番之后,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握着横刀打在一起。没过多久,在他们两个人的周围就围了一圈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人聚集到一定规模的时候,两个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手握着刀把相中人拱手施礼,说:“诸位父老乡亲,我们是从前线下来的,因为生计艰难,在此卖艺,我们将好好的打一场,希望大家有钱的买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废话不多说,我们这就开打。”然后两个人又打在一起,如果真的是打架,他们的动作往往没有多少观赏性可言。如果不是真打,只是在那里表演,情况就大不相同。实用的武术,往往看不到多少华丽的动作。用来表演的武术就不同了,动作的幅度一般比较小。
从说书人的口中,我们经常能够听到谁跟谁大战三百回合,经常从清晨一直站到午夜。实际上真正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往往是一瞬间就决定成败。大战三百回合从清晨到午夜这种事,是说书人一种夸张的说法。不过因为人群聚集很快,王辉骑着马带着人冲到了现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发现他们只是在那里表演,并不是真打。王辉坐在马上说:“想要卖一不是不可以,但你们事先应该向官府报备,要不然街上突然多了两个拔刀相向的人,一定会引起大家的误会。”那个家伙不耐烦的说:“有些人就是这样,凡事都喜欢给人家做婆婆。喜欢替人家当家作主,我们两个在这里比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为什么没有引起大家的误会呢?”王辉说:“没有误会,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敦煌也是皇上治下的地方,要是你们不配合,就休怪我无情了。”两个人仍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王辉终于忍无可忍,手里握着刀冲了过去。
很显然两个人不打算束手就擒,就和王辉打在了一起。按说以王辉的武艺,这两个人根本不在话下。然而钱文书已经交代过了,王辉这个人身上有伤。所以并不敢真的拉开架势打,而那两个人却不知道这个情况。发现王辉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感觉这个人不过如此,于是抓住破绽猛攻,没过多一会儿。王辉就已经被刺中了五剑之多,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五个血窟窿。王辉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再加上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他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跟他们继续拼斗,身边的不良人一看这情形,也不敢在那里当官,中了立刻拔刀冲了上去。话说这两个人也确实不是一般人,不良人的数目数倍于他们,他们却能够坚持作战,不落下风。场面十分紧张血腥,不过这种局面也没有持续多久。在不良人付出较高代价之后,两个人终于被打成重伤,用铁链锁住了。
不过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按说嫌疑人拒捕,在这种情况下与不良人发生冲突,如果他被打死了也就打死了。他如果负了重伤,官府出于仁义仍然会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治疗。只是这样人的伤势非常的沉重,似乎已经无可挽回了。周敦知道这件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年关将近,却发生了这样的命案,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王辉说:“我也不希望这样,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不得不如此,我身上还有五个血窟窿。”周敦说:“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对,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又要遇到什么问题了,我们得未雨绸缪。”王辉说:“我考虑了很多不觉得那个方面我们没有考虑到。”周敦说:“时势瞬息万变,我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果然如同周敦所说的那样,两个人相继过世。在周墩的吩咐之下,两个人被妥善安葬,并且在墓碑上写明了这两个人的死因。弥勒院出于道义派人去为这两个人超度,而这个时候有一个难题摆在了弥勒院众僧人的面前。大和尚圆寂之后,到底谁来接替他做住持呢?佛有三千法门,就好比一座城有三千个城门,无论从哪个城门走进去,看到的都是同一座城同样的风景。按照佛陀的意愿,不同门之间应该互不干扰,各自去度各自的有缘之人。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因为生活在现实当中的僧人具有现实当中的利益。他们都希望自己所属的这一宗派能够有更多的信众,更多的信中意味着更多的供养,而更多的供养则意味着更多的资源。因为不同法门之间信众悬殊非常之大,导致得到的供养规模差距也是非常之大。在这种差距的强烈对比之下,不同法门之间的竞争变得异常激烈。
不同法门之间存在竞争,在同一法门的僧人之间也存在激烈的竞争。因为那个最关键的位置永远只属于一个人,谁足够的德高望重,那个位置似乎就该属于谁。然而这种情形要建立在大家都不藏私心的状况之下,这里所指的私心就是不惜破坏规则,扩大自己的利益。为了给弥勒院寻找一个合适的住持,周敦算是绞尽脑汁。因为这件事迟迟不决,僧人们渐渐有些不满了。有人甚至说:“我们佛门之内的事情为什么要麻烦刺史呢?我们完全可以自行决定嘛?”很快官府就给出了回应,表示虽然是佛门之类的事情。但是他们并不是关起门来,只顾自己修行,而是到处弘扬佛法,到处接受供养。如果这些东西不受朝廷制约,会严重的破坏礼制和风俗。对于官服给出的回应,很显然弥勒院的僧人并不买账。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律令的确就是这样规定的。一旦触犯它,官府就会迅速的作出反应。
僧人没有办法自行决定谁来成为大和尚的继承人,他们当中一些头脑灵活的家伙开始打官府的主意。于是纷纷想办法接近官府的人,特别是周敦,在他们看来只要取得周敦的支持,自己就算是坐稳了弥勒院住持的位置。于是,和尚们纷纷想办法争取周端敦的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办法会,向众人宣讲佛经。大家接连开讲,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开讲的这一天,周敦能够出现。然而他们却始终没有等到周敦的身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最近身体抱恙而已。和尚们一个个抓耳挠腮,如果此时去拜访周敦,似乎有作弊之嫌。可如果就这么干等着,也着实让他们没有办法安心。不过就在大家都非常忙碌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比丘却没把这个当一回事。仍旧按照过去的模式过自己的日子,似乎这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这位比丘法号圆融,年纪三十出头,每天穿着一件洗得花白的僧衣,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坐。有一天他的一位师兄来看他,见他又一个人独自在那里打坐,也是忍不住说:“你这样太执着了,佛陀早就教导过我们了,只是在那里一味枯坐,并不能够让你得道。”圆融笑着说:“内在之我是小我,外在之我是大我,人们总是习惯的把外在之我和内在之我分开来看,实际上小我和大我根本就是一体的。只是我暂时不知道这二者是如何彼此连接的,我希望通过打坐逐渐去除心中的妄念。”一听这话师兄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圆融说:“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悟道的,我已经能够感觉到悟道距离我已经越来越近。”师兄一脸羡慕的说:“其实我觉得像你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尽管我们当中很多人都希望做到住持的位置上去,可如果不是得道高僧,坐到那个位置上,眼看着弥勒院一天天走下波路,岂不是得不偿失。”
圆融说:“佛门到底能不能够兴盛,关键还是要看我们如何做。如果佛门中人种下的都是善因,到头来在佛门这一块福田之上,就会长出无穷的善果。只要大家不懈努力,佛法自然就会流行,而被大家普遍接受。”师兄说:“我真的很羡慕你,一点杂念都没有,如果我真的足够幸运做了弥勒院的住持,我一定让你执掌戒律。”圆融赶紧说:“你也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的重任还是不要交给我比较妥当,如今我一意修行,要是承担起这样的重任,还怎么能够静下心来修行呢?”师兄笑着说:“修行的方法千万种,你又何必执着于走这一条道呢?”圆融笑着说:“这并不是执着,而是我的因缘在这里。”不过冥冥之中的安排与当事人自己的说法常常不一致,很快就有消息传出,说周敦有意建议让圆融法师担任住持,消息一传出,僧俗两界一片哗然。
见消息已经泄露,周墩也不再隐瞒,反而大大方方的说:“的确我有这样的考虑,但目前也只是在考虑而已,并没有定案,我知道弥勒院住持这个位置到底应该由谁来接任吸引了大家普遍的关注,既然大家这么关注,那就请大家给我推荐合适的人选吧!”很快就有不同的人在拥立其各自所推崇的法师,周敦说:“大家这样让我着实有些为难,因为没有一个人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这样如何能够服众呢?希望大家能够集中推荐某一个人。”结果各自都不愿意退让,僵局又一次出现了。就在这个时候,王辉来到了弥勒院。一位叫圆弘的法师接待了他,大家各自坐在蒲团之上,王辉说:“最近我总是睡不好,经常在睡梦之间以为自己的战场上,砍杀一番之后,醒来觉得疲惫不堪。法师有什么破解之法,能够消除我这样的疲惫吗?”
圆弘说:“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白天的时候你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夜里才会做梦梦到呢?”王辉摇了摇头说:“其实并非如此,白天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按说我那么累,就应该一觉睡过去到天亮,可我却始终未能如愿。是不是我在战场上待的久了,身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圆融说:“人的记忆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有的你能够通过感官感知到它是存在的,而有的你无法通过感官感知它的存在,但这并没有办法认定它不存在。我的意思是虽然你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忙碌,似乎无暇去顾及那些回忆,然而这些回忆一直潜伏在你的心底,一旦你不被那些公务所惊扰的时候,他们就会从底下浮出来。”一听这话,王辉赶紧说:“法师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那该怎么破解呢?”圆弘说:“你只要拥有一颗平常心,这些回忆就像是没有系缆绳的偏中飘在海上,只要你不去理会它,它就不会打扰到你。”
这一次开始让王辉觉得圆弘法师似乎很不一般,他有心向周墩推荐此人,但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样不妥。按照圆弘法师的建议,他开始一点点琢磨如何修炼自己的平常心。一个人越是经历的事情少,就越容易在一些小事上变得焦躁不安。一个人只有饱经沧桑之后才会看淡一切。按说像王辉这样,应该算是饱经沧桑之人了,为何不能看淡一切呢?午夜时分,王辉一个人来到了星空之下。在寒冬的夜晚出没,对人的意志是极大的考验,特别是身上有伤的人。王辉却不顾这一切,望着天上星星像眼睛一样在那里不停的闪耀着。他忍不住说:“很早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一旦天上有一颗星陨落,就意味着地上有一个人死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颗星星划过,忍不住说:“此乃不祥之兆,不知道凶事发生在了谁的家。”
第2天,王辉骑着马又在巡街。远远的就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倒在那里,走过去一瞧。是一个流浪汉被冻死了,王辉坐在马上叹口气说:“果然是众生皆苦。”吩咐埋伏在附近的不良人将此人的遗体火化按照佛礼安葬,不久之后,支持圆弘法师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本人做住持的意愿似乎并不高。这个时候周敦觉得自己心仪之人似乎要出现了。于是安排手底下的人对圆弘进行了调查,很快调查的结果就出来了。原来这位圆弘法师在出家之前曾经是一位精明的商人,走南闯北很多年,累积了大量的财富。后来因为家庭遭了变故,大批财产流失,心灰意冷的他将家资捐给弥勒院,而自己也做了比丘。
周敦说:“从他的背景来看,这个人似乎不该有很高的觉悟,可他的言谈举止之间却很像是一位得道的高僧,这到底是真相还是他在那里表演呢?”在周敦感到犹豫的时间,竟然有人推举圆融做弥勒院新人住持,道理很简单,此人年纪上小,如果他真的做了住持,在他的身边一定会出现一些强势人物来替他打理寺里的事务。周墩于是下令对圆融法师进行了调查,发现这个人除了修行也没有做过别的,虽然表现并不是非常的起眼,但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过事。三十多在所有高僧里面并不是很大,但是在世人当中已经是中年了,于是周敦下决心推荐圆融法师接任弥勒院住持一职。推荐的书信寄到了长安,与此同时在地的僧人联名写的一封质疑,这次推荐的信也到了长安。这两封信都到了房乔的手里,房乔说:“看来僧俗两界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弥勒院住持一职的任命能够掀起这么多的争端。”
他拿着这两封信来到御前,说:“陛下,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皇上说:“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房乔说:“敦煌既是西北经济重镇,又是沙门兴盛之地,弥勒院住持一职的任命关系到当地僧俗两界,未来数十年内如何度过的问题。”皇上说:“你已经考虑的如此周全了,我相信你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合适的。”房乔说:“这样的大事臣不敢一人独断,一定请政事堂的诸位同僚一起商议,等出了结果陛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请中书省拟好之后走完流程直接发往敦煌。”因为是年关将近,朝廷当中的气氛又紧张又轻松。紧张的是需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轻松的是在这期间聚会变得越来越多。就在节日气氛越来越浓烈之际,这种良好的气氛被马周的一封奏疏打破了。皇上在甘露殿接见了他,说:“你的奏疏朕瞧过了,你所焦虑的事情也是朕所焦虑的。朕不要听你的焦虑,朕要听的是你提出的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