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太子宇文境是托了王后的福气,今日一见,莫云卿却觉得并非如此。比起风头正盛的二皇子宇文城、阴柔残暴的三皇子宇文垣,这个太子,倒有几分太子应有的模样。 用一词来形容,那便是:恩威并施。阻止了三皇子的行为,是施恩,打杀随从,又是施威。 沿路返回,一路上都在思索着,突然撞上了一只肩膀,这才回过神。原是宇文境转身站定,好笑地看着身后心事重重的丫头,莫云卿抬头,正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神。 少女的身量不高,正打到少年肩膀,这样的对视,若非周遭太过安静,倒不失为一副温馨场面。 半晌,宇文境一声轻笑打破了平静:“怎么,莫家小姐在想着怎么应付我这个不受宠的太子殿下?” 怎么会这么问,莫云卿一愣,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难怪三皇子宇文垣会这么讨厌自己,今日淑妃邀请振国将军妻女入宫,其用意,只怕除了自己,大家都是清楚的。 一时间,她有点哭笑不得,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笑面虎,面上善意盈盈,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不过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的意愿多么微小,小到可以忽略。 “殿下,”莫云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夸张是夸张了些,但是在宇文境面前表明立场,此举还是很有必要的,“臣女不愿意听从淑妃娘娘的安排,不愿成为笼中之雀,即便再华美,失去了自由,毋宁死。” “哦?”宇文境拉出一声长叹,“莫家小姐怎会如此讲?” 装吧,你就装吧,莫云卿看着俯视而来的笑脸,内心忿忿,却不得不伏低:“今日来宫中,原是见过淑妃娘娘的,听她之言,有意……有意将臣女指给二皇子殿下。” “二弟不是挺好吗?”宇文境脸上笑意更甚,“淑妃如日中天,二弟可是前途无可限量呢。” “臣女向往的,是和爹爹一样马革裹尸、为国效力的日子。”莫云卿眼神坚定看向宇文境,“即便不能如此,也该像草原上奔驰的骏马般惬意,而非禁锢于一方天地。所以不是二皇子殿下不好,只是,不适合罢了。” “真不愿意?” “不愿!” “本殿可以帮你,”宇文境收起笑颜,“不过,本殿为何要帮你?” ……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人,莫云卿缓缓起身,神色郑重:“莫家军会永远守护着燕国,哪怕只剩下云卿一人,也会替燕国,替殿下,守住这绵延万里的江山。”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是本殿这边的人了。”宇文境轻笑,竟也带了一丝狡黠,“反正看了我秘密的人,只有两种,死人,和我这边的人。” 威胁啊,赤|裸裸的威胁,可是对于莫云卿而言,这样的威胁,是多么有用,她可是惜命着呢。 “罢了,这件事,本殿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宴会,你且当什么都不知道,自会有人处理。”宇文境低笑转身,眼角是藏不住的喜悦。 莫云卿暗自懊恼,怎么忘了,即便自己不说,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不会任由淑妃得意。毕竟莫家军,二十万兵权,他怎会放心呢?陆昭说的不错,自己果然是个傻丫头……唉,怎么又想到他了。 夜幕沉沉,乌云闭月,廊下声声蝉鸣。时有微风拂面,丝丝凉意扣人心。侍女手中的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拢在花草之上,仿若铺了层薄纱。 此刻,为了不引人耳目,莫云卿早已和宇文境分开,绕了一圈才往宫宴处走去。 潺潺流水,乐音袅袅,不觉入耳,殿下宫娥身姿轻盈,长袖飞舞。靡靡之音中突然传来一清丽女声,却也不觉突兀:“王上,那就是臣妾说的莫家闺女。” 莫云卿抬头向上座看去,只见淑妃依偎在王上怀中,素手纤纤,笑着朝自己招了招手:“云卿啊,快过来,给王上瞧瞧。” 被点名指姓,想偷偷溜过去是不可能了,莫云卿躬身跪拜,一副乖巧模样:“臣女莫云卿见过王上和娘娘们。” “倒是个可人的姑娘。”王座之上,一身明黄的人饮了口薄酒,觑向娇软柔媚的淑妃,王上和娘娘眉目传情将众人晾在这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怎么办?在淑妃耳旁风的吹拂下,王上这棵草马上就要倒下了。看了眼美人娘,她也是一脸紧张。 “那就如爱妃所愿……”没骨气的王上,莫云卿在心中暗叹,然,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侧高呼,“王上大喜,淑妃娘娘大喜。” 被人打扰了,燕王也没有丝毫不悦,许是被这句大喜冲昏了头脑,亦或者被淑妃的耳边风吹昏了头。只见座下一人影闪过,青衣白发的老道匍匐跪下:“臣恭贺王上大喜啊。” 燕王座直了身子,挥手让一众宫娥散去,挑了挑眉问道:“大喜?所喜何事?卿且说来听听。” 那老道一脸兴奋,激动说起来:“这些日子臣夜观星象,见紫薇星有异动,逐渐明朗。今日乌云闭月,却在刚刚全数散去,紫薇星闪烁。臣观这位小姐天庭饱满,额前紫气若隐若现,此乃吉兆啊。” “哦?”刚刚还笑意盈盈的燕王,此时脸上已看不清情绪了,但听那老道继续问起来:“小姐几日前可是去了青冥山上的青龙寺?” “是。” 那老道神色更甚:“那寺中住持可是将交给了小姐什么东西?” “是。”莫云卿疑惑,这有什么联系吗? “哈哈,那就对了,原来住持所说的人,是小姐啊。”老道转身朝燕王行了一个礼,“王上,臣观小姐面像,极贵,贵不可言。之前也是怀疑,但青龙寺的住持也这般想,想来,小姐的贵,牵动着这个国,乃至更多啊。臣恭贺王上,王上大喜!” …… 莫云卿知道这出戏大概是谁的手笔,可是即便演戏,能不能不要这么编排自己? 座上的燕王,这时已经放开了淑妃的手,沉吟片刻,也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 “卿儿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过来?”美人娘得到王上的会意,轻然出声。 “一时迷了路,忘了时间。”莫云卿俏皮地朝美人娘吐了吐舌头,“待找到浅碧她们,已经晚了。” “哈哈,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夫人就别怪她了,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正常的。”燕王突然笑起来,又转头看向淑妃拍了拍她的手,“孤倒觉得,城儿和莫家小姐年纪尚小,以柔啊,你说是不是?” 莫云卿忽而庆幸萧淑妃的心急,自己这般年龄,恰在笄年,说是孩子还尚能凑合,若是过两年,怕是想推脱也困难了。 “王上说的是,都是臣妾操心了,”淑妃说着,泪珠欲泣,隐隐含在眼中,好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王上也知道,这做娘的,总是替孩子担心,有时候可能是瞎操心。” “孤知道,孤知道,你也是为了城儿着想,护子心切嘛。”燕王一把搂淑妃入怀,又是一阵腻歪。莫云卿趁机归到美人娘身边,暗暗吐了口气,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一场宴会,简直成了淑妃的专场。王后规矩坐在左手侧,维持着母仪,宇文境安静喝酒,偶尔朝这边看来,再看看二皇子宇文城,虽未曾说些什么,总觉春风满面。若非清楚他们的身份,简直要怀疑淑妃才是当今的王后,和燕王伉俪情深了。 腻歪了一会儿,燕王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清咳一声,问起来:“听夫子说太子近来勤勉,进益颇多?” 被点名,宇文境起身:“回父王,近来读了些大儒的文章,如获至宝。” “嗯,是该读些。”燕王看过来,语重心长,“太子要记得,你读这些,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燕国。” 屈身,弯腰,行礼:“儿臣谨记。” 看来宫里,人人都会演戏,刚刚还施威的少年,此刻全然成了听话的绵羊。燕王又看了看淑妃,问起来:“听说城儿的进益也颇多。” “可不是吗?”淑妃说起来,愁容顿生,“臣妾观城儿读书用功,夜夜挑灯,臣妾怕,他这么下去,身子吃不消啊。” “城儿好学,孤颇欣慰啊。”燕王挥了挥手,“来人,看赏,赐二皇子笔墨一套,就取前些日子进贡的那套,对了,再炖些补品送过去。” 果然偏心,分明是提到了两位皇子,送东西却只给了一个,燕王宠妃,名不虚传啊。 莫云卿偷偷看向宇文境,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或者说,于他而言,恍若未闻。若非司空见惯,怎会有这般表情?从前一向以为宫中皇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如今看来,不论是陆昭还是宇文境,都有自己的故事。 “王上,宁太子殿下来了。”一声通报,惊醒了胡乱的思绪,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白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没有跪拜,行的是君王之礼:“陆昭见过燕王。” “宁太子啊,之前说的那件事,可是成了?”见到陆昭,燕王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陆昭气定神闲,淡淡回道:“试过了,暂且未发现问题。” “好啊好啊,孤遇上宁太子,可真是幸运啊。”燕王大笑起来,丝毫不加掩饰,“哈哈,有了这东西,我燕国定能更上一层楼。” 淑妃娇滴滴地声音传来,眼含疑惑:“王上,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燕王笑意更甚,捏了捏淑妃的鼻尖,“等成功了,孤再告诉爱妃。” “哼,大王偏心。” 这两人,是打算腻死人不偿命吧?莫云卿偏头看向站定的陆昭,心中思索,修远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