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维扬回想着,刚才自己走进里屋之前,还曾经看过屋内的情况。在他进来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这个窗子都还是关着的。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围,浴桶几乎将他整个身子都给挡住了,外面的人应该还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看出来他的真实情况。 只是这个人要是一直在这里站着,一直在这里看着,他怎么出去? 屏风那边岳知否练习的声音也停止了。她显然也发现了窗外的不速之客。白维扬往屏风那边唤了一声:“岳知否,过来。” 她把短刀别在腰间,故作平常得绕过屏风,走到了白维扬面前。她一来就很自然地挡在白维扬的面前,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他们说话,无法通过唇语判断他们谈话的内容。 和她搭档这么久,白维扬早就对她超强的反侦察能力习以为常。感觉到岳知否想说什么,他扶着桶沿,凑近她。岳知否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是步子宣。” 白维扬微微有些惊讶:“他?” 岳知否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和窗口的距离。她说道:“他眼睛没有那么府里的探子那么好,这个位置,他看不清我们的。”她又往前一步,手也放在桶沿上,她说道:“我看他此来……是为了我们早上的那一套说辞。” 白维扬舒了一口气。他眯了眯眼退后些许,说道:“那还不简单。——他要看戏,给他看就好了。”说完他便腾地站了起身。 猝不及防地面前多了一堵墙,岳知否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小步。她还在消化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里屋中氤氲的水汽让她的视线和思维都有些不太清楚。白维扬太过习惯她的存在,平时一直没把她当成个姑娘看,此时赤、裸着大半上身,就这么贴身站在她面前,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 岳知否仰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眉头紧锁。 然后她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慷慨就义般的神情,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上前一步,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说道:“……好。” 白维扬刚从水里出来,体温比她要高上一些,她的手攀上他肩头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妥。她还看着他,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目光相会。先躲开的是岳知否,她微微低了头,不看他的眼睛。 但目光刚从他的脸上移开,便看见从他下巴处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淌着的水珠。他的喉结,他的锁骨,还有左边锁骨位置上的那块小小的胭脂渍……她其实不是第一次看,但上次她是在给他换药。上一次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背上的伤上,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全在他那赤、裸着的,淡淡地带着澡豆的干净味道的,散发着男子独有的蓬蓬热气的身体上。 她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他。他的影像他的味道他的温度。简直受不了。偏偏白维扬以为她需要时间在心里做些准备,他就站着,就站在她面前,一直都没有动静。岳知否难得地恼了,她说话时声音虽低,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她说:“你要如何都到底快一些好么?” 白四公子:“……” 活那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一个姑娘的彻彻底底的嫌弃。白维扬忍不住回话:“我不是看你不太乐意才等你乐意么?”岳知否:“我现在乐意了行不行,快点。”白维扬抬眼望了望外面那双眼睛,忍住反驳她的冲动,他说道:“好。”然后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手是湿的,手掌甫一放在她的肩上,她外面披着的大袖衫就湿了。隔着一层温热湿润的布料,她感觉到他的双手熨烫着她的肌肤。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后悔了。但外面有人,这个时候她要是突然反悔,将他推开,这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不看他了,她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的环境里她只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迅速地靠近,并且将她包围。他靠得很近,她就是看不见她也知道,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他呼吸的时候,扑在她脸上的温热气息。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说话,离得太近,连他说话时呼吸的声音她都听见了。他压低声音,话语中似乎有抚慰的意味,他说:“别怕……我不碰上去。” 话毕,他轻柔地将他的额头贴上了她的,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滑到了她的脖子后面,他轻轻地将她扣住。他的额头和她的紧紧贴着,他的鼻尖时不时碰上她的,呼吸时互相交错的气息让本来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戏的两人都难免有些意乱情迷。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周围骤然升高的温度和体内忽然加快的心跳都让岳知否有些糊涂。这种隔着一层薄纱的温存比直接的虚假亲热更加撩人。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白维扬睁开了眼。他慧黠的双眼眯了起来,就像每次他要耍赖的时候一样,他勾了勾嘴角,半眯着眼,说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好了。我改变主意了。我反悔了。” 然后他的嘴唇便贴上了自己的。 岳知否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猝然停止。她猛地睁开了眼,双手贴在白维扬胸膛上,竭尽全力把他给推开了。她的脸色甚至煞白,站定在原地缓了两口气,她才恢复了过来。然后整张脸又都红成了三月里盛放的桃花。 白维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贴着她的额头,悄眼看着外面,就等着步子宣走开。结果忽然岳知否就把他推开了。而步子宣还站在外面,不曾离开。岳知否推开白维扬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岳知否一直沉默着。虽说掩饰谎言重要,但他到底比较关心她现在的状况。他扶住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岳知否抬头望着他,声音细如蚊蚋:“你……刚刚做什么了?” 白维扬:“我……做什么了?” 她沉默,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她问:“他走了么?”指的自然是步子宣。 白维扬:“没有啊。” 岳知否凝视着他,认真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没等白维扬反应过来,她又说道:“继续。” 然后她咬了咬牙,忽然就往他扑了过去。 白维扬刚准备回话,嘴唇就被她的给封住了。她几乎是撞上去的,白维扬被她一撞,牙齿磕在嘴唇上,顿时嘴里鲜血直流。岳知否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满嘴的血腥味,她仿佛是要补偿刚才自己的过错,她双手环在他的脖子后面,将他扣紧,然后毫无留情地肆意亲吻他。她的动作青涩又粗鲁,白维扬从来不知道被一个姑娘亲吻可以这么痛。他挣扎着抓住她吻的间隙,断断续续说道:“岳知否……松手……走开……不是,不是这样的……”岳知否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吻有多残暴。 白维扬深吸一口气,把放在她脑后的手移上前来,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把她的脸掰开了。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看着对面白维扬红肿的嘴唇,还有脸上点点的干涸血迹。白维扬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说不是这样,你没听到?” 岳知否坦白回答:“没听到。” 白维扬脸上现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他笑得有点咬牙切齿。他半眯着眼看她,说道:“没关系,那你现在看着。”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然后,他凑了上去,覆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缓慢而热烈,似乎是要给她一个适应期,他深深浅浅地吻着她,时而将她扣紧,将她的嘴唇完全封住,轻柔地吸吮,等她要回应他的时候,他又退开。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她一会儿,她很快适应了他的节奏,每次在他准备退开之前,她就追上去,贴上他的唇。两人都已经忘了这是要给外面的步子宣看的,也忘了刚开始两个人对于这样一次接近的紧张。白维扬一边吻着,还一边问道:“看到了吗?”然后等岳知否要开口回答的时候,就扑上前将她狠狠吻住,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唔”地挣扎。 白维扬一开始只是想为自己这红肿的嘴唇报仇,但慢慢吻着,他就发现,这个他早就习惯了的存在,对自己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她身上的味道,他也很熟悉,但这时候的她,却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陌生的诱惑力。这诱惑力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她追上来的柔软嘴唇让他无法拒绝,他一开始示范式的轻柔亲吻愈发炽热起来,在两人嘴唇间流连的淡淡血腥味仿佛一幅烟幕,让两人都忍不住想要探索,在这血腥味的掩盖之下,对方的嘴唇到底是怎样的甘甜味道。 步子宣的存在让他们两个才刚解开仇隙,甚至还没成为朋友的人肆无忌惮地这样越线了一次。这种禁忌的感觉实在刺激,白维扬的手已经不自觉地绕进了岳知否的大袖衫里面。隔着一件抹胸,他早上那个突然闪现的荒唐想法成了真,他一节一节地数着她的椎骨,温热的手一路沿着她的脊背向上攀援。而岳知否的双手从他的肩膀往下摩挲,多年练武的她手掌上有茧,她抚摸着他胸膛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一种轻微的,痒酥酥的感觉。白维扬粗重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而她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信号,她的手仍在他的胸膛上游走。他忽然将抱住她的手臂收紧,将她的身体紧紧地压制在自己胸前。 她柔软的胸脯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炽热的肌肤突然贴上来,岳知否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她睁开了眼。接着,她就看着白维扬将她的嘴唇完全含入嘴中,然后,他的舌头顶开了她的牙齿。他侵入的舌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忙把他推开。白维扬也终于意识到事情在往什么方向进展。他立即松手,看了看外面,步子宣早就走了。 浴桶里的水早就凉了。 白维扬坐下,让冷水瞬间淹没了自己的身子。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岳知否,她那件桃红色的大袖衫早就掉在地上了,她穿着一件抹胸贴在浑身是水的他身上,那抹胸也都湿透了。经过刚才的一番纠缠,抹胸褪了一半,酥胸半露的她,站在浴桶旁边,有些茫然。 白维扬现在比她更茫然。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刚才都在做些什么。 他背过身去,不看她。他赶紧给她和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说道:“他走了……没,没事了。出去吧。”岳知否也知道自己刚才也和他一样失态了,便不再说什么,她点点头,弯腰把地上湿透了的外衣捡起来,匆忙走出去了。 白维扬在她离开视野之前,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她额上脸上都是湿的,散开的鬓发凌乱地贴在上面。她抱着衣服,半低着头出去,转出屏风之前,她竟然回过头来,也看了他一眼。 这一刹那的目光交汇简直差点让白维扬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理智烟消云散。他握紧拳头,一拳打在浴桶的水里。 顿时水花四溅。到处飞溅的点点水珠,在室内暖黄烛光的映照下,仿佛璀璨又绚烂的烟花。 仿佛白维扬的思绪,砰砰砰地统统都被炸了个稀烂。 这下完了。叫步子宣赶紧去死吧。白维扬的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了这两句话。